第一百三十九章生死徘徊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悄然浸染了這座孤懸於險境的廢棄哨所。白日的槍聲、爆炸聲與瀕死的呐喊仿佛還在空氣中留有殘響,最終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更為凝重、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隊員們依托殘垣斷壁,輪流休息、警戒,鼾聲與壓抑的呻吟交織,每個人都儘可能地在絕望的縫隙中汲取一絲恢複體力的機會。破損的窗戶被能找到的木板和碎家具勉強釘死,隻留下狹窄的觀察孔,偶有淒冷的月光像窺探者的眼睛般滲入,在地麵投下斑駁而扭曲的光斑,如同他們此刻破碎而飄搖的希望。
傷員區的情況,是壓在每個人心頭最重的石頭。儘管宋墨涵和秦雨薇用儘了隨身攜帶和哨所內搜刮到的有限資源進行了緊急處理,但缺乏有效的抗生素和專業的醫療設備,傷口感染的風險與日俱增,死亡的氣息如同幽靈般在空氣中彌漫。那名腿部被流彈撕裂的年輕隊員——李小軍,開始持續低燒,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陷入斷斷續續的昏睡,時而含糊地喊著“媽媽”。而傷勢最重的王磊,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脈搏時有時無,生命燭火在風雨中搖曳,真正徘徊在生死邊緣。
宋墨涵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傷員身邊,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但眼神卻像磐石般堅定。顧錦城之前塞給她的那個金屬小盒被她小心地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裡麵僅存的幾支鎮痛劑在傷員痛苦難忍時發揮了關鍵作用,那卷潔白的紗布更是顯得彌足珍貴。她不時俯身檢查王磊胸腹間可怕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更換被血汙浸透的敷料,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易碎的珍寶。顧錦城那件寬大的、帶著硝煙和淡淡血腥味的作戰服外套,始終嚴實地裹在她身上,驅散著夜間的寒意,也仿佛帶著一種無聲而堅定的守護。
顧錦城安排完夜間哨位,再次如同幽靈般無聲地巡視完哨所每一個可能被突破的角落,最終腳步停在了傷員休息區外圍。他沒有立刻靠近,隻是沉默地站在陰影裡,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落在宋墨涵疲憊卻挺得筆直的脊背和專注的側影上。中央小心點燃的一小堆篝火主要用於燒開水和提供有限的熱量)不安分地跳躍著,在她臉上投下溫暖與陰影交織的輪廓,明明滅滅,一如她此刻堅守的、脆弱的生命之火。
“他的情況怎麼樣?”顧錦城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了傷員的睡眠,也怕打破這片區域內由宋墨涵全力維持的、脆弱的生命屏障。
宋墨涵聞聲抬起頭,看清是他,眼中那根緊繃的弦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瞬。她輕輕搖頭,嗓音因缺水和勞累而沙啞:“非常不好。失血過多導致器官灌注不足,基礎生命體征太弱,免疫力幾乎崩潰,隨時可能……我們需要血漿,需要手術室,最不濟也需要足量的抗生素和靜脈輸液……”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王磊蒼白如紙的臉,眼中的憂慮濃得化不開。
顧錦城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借著跳躍的火光仔細審視王磊毫無生氣的麵孔。他伸出因長期持槍和戰術動作而布滿薄繭的手指,輕輕探了探王磊頸側那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的脈搏,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沉默片刻,他從自己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僅剩不到三分之一水的水壺,擰開蓋子,遞到宋墨涵麵前:“喝點水。你嘴唇都裂了。這裡離不開你,你不能先倒下。”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指揮官的果斷,也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個人關切。宋墨涵看著他遞過水壺的手,手背上還有剛結痂的劃傷和沾染的塵土,而這半壺水在眼下可能比黃金還珍貴。她沒有矯情推辭,接過來,小口而珍惜地抿著。清冽或許還帶著他體溫)的水滑過乾澀刺痛的喉嚨,帶來片刻難以言喻的舒緩。
“你也需要休息,而且……”宋墨涵將水壺遞還,目光落在他左臂上一處隻是用撕下的布條簡單捆紮、仍有血絲滲出的傷口上,“你的傷口,需要重新清理包紮,感染風險很大。”
“皮外傷,暫時死不了。”顧錦城接過水壺,隨意地掛回腰間,視線卻依舊焦著在她臉上,語氣沉凝,“你比我們任何人都累,精神體力雙重透支。這裡,不能沒有你。”他指的不僅是她的醫術,更是她所代表的,在絕境中絕不放棄生命的信念。
就在這時,負責照顧李小軍的秦雨薇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低呼:“墨涵姐!你快來看看小軍!他燒得滾燙,開始抽搐了!”
宋墨涵立刻像被驚醒的母豹般彈起,顧錦城反應更快,幾乎與她同時到達李小軍身邊。隻見年輕的隊員身體不自覺地痙攣,牙關緊咬,臉色由潮紅轉向青紫,呼吸急促而困難。
“是高熱驚厥!必須立刻降溫,控製感染!”宋墨涵快速檢查了他腿部的傷口,周圍的紅腫熱痛範圍明顯擴大,膿液滲出,感染已經失控般蔓延。“感染加重引發了全身性炎症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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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我們剩下的消炎藥幾乎沒了!”秦雨薇帶著絕望的哭音,手足無措。
宋墨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幾乎要被焦慮吞噬的大腦冷靜下來。她轉向顧錦城,語速快而清晰,這是她作為醫生在危機時刻的本能:“顧隊,我們需要水,大量的清潔水,物理降溫刻不容緩!同時要儘量給他補充水分,防止脫水性休克!另外……”她猶豫了一瞬,但眼神立刻變得堅定,“如果能找到一些具有清熱解毒、消炎作用的草藥,比如魚腥草、蒲公英、黃芩之類,哪怕隻能暫時抑製一下,也能為我們爭取寶貴的時間!”
顧錦城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轉頭,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在寂靜的哨所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帆!”
“到!”一個精乾的隊員立刻從陰影中站出來。
“帶兩個人,把我們所有能裝水的容器集中起來,優先保障傷員用水,立刻燒開一部分冷卻備用!”
“是!”
“趙大勇!”
“在!”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應聲而出。
“你跟我走。白天偵查哨所後山背陰處,我好像看到過一片魚腥草,希望沒記錯。帶上家夥,注意警戒。”
他的果斷和行動力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這片被絕望籠罩的區域。命令被迅速而無聲地執行。李帆帶人快速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水壺、軍用水袋,甚至幾個鏽跡斑斑的鐵罐,優先供應傷員區域。顧錦城則拍了拍腰間的手槍,檢查了戰術刀,帶著趙大勇,如同融入黑暗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打開一道縫隙,潛入了哨所外危機四伏的夜色中,前往記憶中的山坡尋找那渺茫的希望。
哨所內,氣氛更加緊張。宋墨涵和秦雨薇用乾淨的布條蘸著剛剛燒開又晾溫的寶貴淨水,不斷為李小軍擦拭額頭、脖頸、腋下和腹股溝,進行物理降溫。宋墨涵更是將最後一點點壓箱底的消炎藥粉,毫不吝惜地全部用在了他惡化傷口上。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李小軍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其他休息的隊員也大多醒著,默默注視著這邊,祈禱著奇跡,也擔憂著外出兩人的安危。
時間在焦灼中流逝。約莫四十多分鐘後,哨所入口傳來細微的響動,負責警戒的隊員發出確認安全的信號。顧錦城和趙大勇帶著一身夜露、泥土和草木的氣息回來了。顧錦城的作戰服被荊棘劃破了幾道口子,臉上也添了新傷,但他手裡緊緊攥著一把連根拔起的植物,借著篝火光,能看清正是魚腥草和一些蒲公英,雖然有些蔫萎,但形態完好。
“看看,能不能用。”顧錦城將草藥遞給宋墨涵,聲音有些喘息。在他攤開的手掌上,除了舊傷,又添了幾道新的劃痕,混合著泥土和草汁,顯得有些狼狽。
宋墨涵急忙接過草藥,指尖在觸碰他掌心傷口時微微一顫,一股混雜著感激、擔憂和某種尖銳情緒的熱流湧上心頭。她沒有多言,隻是迅速借光檢查草藥,確認種類和狀態,然後抬頭,向顧錦城投去一個極其複雜卻又無比清晰的眼神——那裡有職業性的確認,有發自內心的感激,更有一種超越戰友情的、深刻的心疼。
她立刻和秦雨薇一起,將草藥仔細清洗用水極其節省),然後用力搗碎,擠出墨綠色的汁液,混合著少量珍貴的飲用水,小心翼翼地撬開李小軍的牙關,一點點喂服下去。又將剩下的藥渣小心地敷在他傷口周圍。做完這一切,宋墨涵才敢稍稍吐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但眉宇間的凝重並未散去。她知道,這依然是杯水車薪的權宜之計,能否起效,能起多大效,還是未知數。
夜深了,篝火因添加了有限的木柴而再次劈啪作響,映照著每一張寫滿疲憊與憂慮的臉。大部分隊員都已重新倚靠著牆壁或彼此蜷縮著睡去,試圖恢複體力。隻有哨兵警惕的身影,如同雕塑般立在陰影與光亮的交界處。宋墨涵堅持要守夜,密切關注著兩名重傷員的情況。顧錦城也沒有休息,他坐在離她不遠處,背靠著一堵斷牆,仔細地擦拭著手中的突擊步槍,每一個零件都檢查得一絲不苟。他的姿態看似放鬆,實則如同假寐的猛虎,肌肉線條在作戰服下隱隱賁張,時刻感應著周圍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寂靜再次籠罩,但這一次,寂靜中似乎流淌著某種無形的張力。兩人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卻仿佛有無形的紐帶緊緊相連,共享著這份沉重而艱巨的守護。
“今天……謝謝你。”宋墨涵忽然輕聲開口,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指的是那個關鍵時刻救急的金屬小盒,也指的是他不顧危險深夜外出尋找草藥的行動。
顧錦城擦拭槍管的動作頓了頓,沒有抬頭,低沉的聲音仿佛帶著金屬的質感:“職責所在。”短暫的停頓後,他補充了一句,聲音略微低沉了幾分,“也是我心之所願。”
簡單的話語,沒有任何華麗的修飾,卻像一記重錘,敲在宋墨涵的心上,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她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幸好夜色和跳動的火光遮掩了她瞬間的窘迫。她低下頭,看著地麵上搖曳的火苗光影,將心頭最深的擔憂問出了口:“我們……真的能等到救援嗎?後路已經斷了,敵人可能還在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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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顧錦城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一絲猶豫,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隻要還有一個人活著,就不能放棄希望。我們是軍人,守護國土和同胞;你們是醫生,守護生命和健康。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生’的信號,是對死亡最大的蔑視。”他終於抬起頭,目光穿過明明滅滅的火光,牢牢鎖住她,那眼神深沉如夜海,裡麵翻湧著堅不可摧的承諾與近乎固執的堅定,“而且,現在不止是我一個人了。”
他的目光太過直接,太過熾熱,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靈魂深處。宋墨涵迎上他的目光,在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冷靜如寒冰的眼眸最深處,她看到了同樣不容置疑的信任,以及一種更深沉、更灼熱、幾乎要將她融化的情感。無需更多言語,他們彼此都明白,在這片與世隔絕的死亡險境中,對方的存在,早已成為自己堅持下去的最重要理由,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職業的本能讓他們一個握緊鋼槍,守護著物理的防線;一個握緊手術刀或替代它的紗布、草藥),守護著生命的防線。陣地不同,信念卻唯一——生命與希望,高於一切。而在這共同的信念之上,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吸引與共鳴,一種在生死考驗中淬煉出的情感,正在這暗夜微光中不受控製地滋長,純粹而熾烈,帶著硝煙與鮮血的味道,也帶著生命的蓬勃力量。
“嗯。”宋墨涵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微不可聞,卻帶著全然的理解與交付。她將身上那件寬大的、屬於他的作戰服外套裹得更緊了些,仿佛這樣就能汲取到更多來自他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溫度,也仿佛是一個無聲的擁抱。
夜色愈發深沉,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在這片冰冷的廢墟之上,在生死邊界的徘徊之中,兩顆心的靠近與相互照亮,卻點燃了足以穿透一切黑暗的微光。無聲的誓言,已然在彼此交纏的目光、默契的守護和緊握的信念中,深深銘刻心底,成為支撐他們走下去的、最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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