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雨夜救援
王小軍的病情像是暴風雨中暫時穩住的小舟,但誰都知道,遠洋的巨浪尚未到來。哨所內,七十二小時的倒計時無聲地流淌,如同沙漏中不斷墜下的細沙,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李帆麵前攤開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計算數字,每一滴水、每一克食物都被精確分配,生存的殘酷在數字的冰冷中展露無遺。
顧錦城變得更加沉默,他幾乎與觀察口的冰冷金屬融為一體。望遠鏡後的目光,不再是平日偶爾掠過宋墨涵時那不易察覺的柔和,而是徹底變成了鷹隼般的銳利,一遍遍掃視著哨所外被戰火犁過、又被荒野悄然侵蝕的土地。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語言,告訴所有人:我在,防線就在。
宋墨涵幾乎寸步不離傷員。王小軍體溫的下降和意識的偶爾清明,是她晦暗環境中唯一的亮光。阿依莎提供的草藥被她小心地研磨、敷用,每一次換藥,她都仔細觀察著傷口的細微變化。這份來自古老傳承的智慧,讓她在現代醫學手段匱乏的絕境中,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她不僅治療著王小軍的身體,也細心關照著阿依莎,這個沉默而堅韌的孕婦,其眼底深處藏著的不僅是失去家園的悲痛,還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對生命的頑強守護。宋墨涵常常握著阿依莎冰涼的手,試圖傳遞一絲溫暖,也從中汲取著某種力量。
然而,戰地的殘酷從不因微弱的希望而收斂。深夜,積蓄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狂風怒吼,豆大的雨點瘋狂砸在哨所單薄的外牆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撞擊聲。本就簡陋的掩體開始不堪重負,雨水順著縫隙蜿蜒流入,在地麵彙成一片片泥濘的水窪。陰冷潮濕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帶走人體最後一點暖意。
惡劣的環境成了傷口的催化劑。王磊的傷腿開始出現明顯的炎症反應,紅腫發熱,原本被抗生素壓製住的疼痛再次猛烈抬頭,低燒接踵而至。宋墨涵檢查後,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抬頭看向顧錦城,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微弱:“需要立刻清創,更換敷料。但……我們的乾淨水和消毒用品快見底了。”
雨水正巧從她頭頂的縫隙滴落,打濕了她的鬢角,冰冷順著發絲蔓延。顧錦城看著她被水漬沾染卻依舊專注的神情,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隻是迅速脫下自己那件雖也潮濕、但相對完整的外套,動作利落地披在她肩上。動作帶著軍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強硬,卻在衣領觸及她瘦削肩膀的瞬間,力道化為一種近乎笨拙的輕柔。
“用我的配給水。”他的聲音低沉,沒有絲毫猶豫,“先保證傷員。”
“可是你……”宋墨涵下意識想拒絕,她清楚,作為哨所的支柱和主要警戒力量,他的體力消耗最大,那份水對他而言同樣至關重要。
“執行命令,宋醫生。”顧錦城打斷她,語氣是隊長式的斬釘截鐵。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潮濕而顯得更加蒼白的臉上時,那銳利的邊緣悄然融化,“你也不能倒下。”
那一刻,肩上潮濕的外套仿佛重若千鈞。冰冷的布料下,隱約殘留的體溫如同微弱的火種,驅散了部分侵入骨髓的寒意。這不是關懷,是命令,是責任,是這片殘酷戰場上,一個男人能給出的、最直接的守護。宋墨涵咽回了所有話語,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點了點頭,轉身迅速投入到對王磊的緊急處理中。
就在宋墨涵借著微弱的光線,艱難地為王磊清理創口時,負責外圍警戒的趙大勇頂著暴雨,像一頭濕透的獵犬般貓腰鑽了進來,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臉色凝重地湊到顧錦城耳邊,聲音壓得極低:“頭兒,三點鐘方向,約八百米,有動靜。不像野獸的節奏,移動很慢,走走停停,像是在躲避什麼,也像是……快撐不住了。”
顧錦城眼神驟然凝聚成一點,像是嗅到危險的獵豹。他一把抓起望遠鏡,取代趙大勇的位置,貼近被雨水模糊的觀察口。暴雨如注,夜色濃稠,視線極差。但他憑借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直覺,確實捕捉到了遠方叢林間那一絲不協調的、緩慢移動的陰影。
“幾個人?”他聲音低沉,幾乎被雨聲掩蓋。
“無法確定,信號乾擾太強,環境也複雜。可能隻有一個,也可能是分散行動的小股隊伍。”趙大勇搖頭,臉上寫滿了不確定。
一瞬間,哨所內所有能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的氣氛幾乎凝成實質。是潰散的敵人?還是和他們一樣在絕境中掙紮的友軍?如果是敵人,以他們目前彈儘糧絕、傷員累累的狀態,還能否經受得起又一次戰鬥的消耗?
顧錦城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做出決斷:“大勇,繼續監視,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許開槍!李帆,準備好那枚煙霧信號彈,聽我指令,如果是友軍,標識我們的位置。其他人,保持最高靜默,優先保護平民和傷員!”他的命令清晰、冷靜,像一根定海神針,暫時穩住了眾人慌亂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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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所內落針可聞,隻剩下外麵狂暴的風雨聲、王小軍偶爾的囈語和王磊壓抑的痛哼。宋墨涵手下動作更快,心臟卻如同擂鼓,在胸腔裡劇烈地撞擊著。她看到顧錦城熟練而迅速地檢查了手中的槍械,子彈上膛時那聲清脆的“哢嚓”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側臉的線條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刀削斧劈,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完全屬於戰場的冰冷與銳利。這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平日裡那份偶爾流露的溫和,隻是他堅硬內核上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不知過了多久,趙大勇再次發出壓抑的低呼:“他朝我們這邊來了!步履蹣跚……非常虛弱,左臂好像有傷!”
顧錦城眯起眼睛,緊緊盯著那個在雨幕中逐漸清晰、跌跌撞撞的身影。那人穿著破爛不堪、依稀能看出是某種製式叢林作戰服的衣物,渾身裹滿泥漿,左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耷拉著,每邁出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隨時會栽倒在泥濘中。
就在距離哨所不足百米的地方,那人似乎真的耗儘了最後一絲氣力,一個踉蹌,重重地撲倒在地,掙紮了幾下,卻沒能再爬起來。
顧錦城不再猶豫,當機立斷:“大勇,火力掩護。我出去看看。”他轉頭看向宋墨涵,聲音不容置疑,“宋醫生,準備急救。”
“太危險了!外麵情況不明!”宋墨涵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小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透露出她內心的恐懼。
顧錦城低頭,看著她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那纖細、因為長時間處理傷口而有些冰涼的手指,與他古銅色、布滿細小傷疤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他抬起另一隻手,溫暖而粗糙的掌心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那瞬間傳來的溫度,奇異地驅散了她指尖的冰涼和心頭的部分恐懼。“相信我。”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穿透風雨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輕輕掙脫了她的手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什麼),隨即像一頭真正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潛出哨所,身影瞬間被狂暴的雨夜吞噬。
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淩遲。宋墨涵緊緊攥著醫藥包,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目光死死鎖定在顧錦城消失的方向,雨水在她眼前織成密不透風的簾幕,但她仿佛能透過這重重阻礙,感受到他在泥濘中潛行時每一步所承載的謹慎與致命的危險。
幾分鐘後,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靠近,顧錦城半拖半抱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回來了。兩人都如同剛從泥漿裡撈出來,濕透冰冷。
“是友軍!‘基石’係統的外圍偵察兵,代號‘山貓’。”顧錦城言簡意賅,將人小心地平放在角落裡相對乾燥的地方。
宋墨涵立刻撲上前去檢查。這名叫“山貓”的士兵傷勢極重,左臂是明顯的開放性骨折,骨頭茬子幾乎要刺破皮膚,失血導致他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身上還有多處深淺不一的擦傷和撞擊傷,體溫低得嚇人。
“需要立刻固定骨折,補充水分,必須保暖!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她迅速做出判斷,毫不猶豫地開始清理他手臂上混雜著泥漿和血汙的可怕傷口。
顧錦城示意李帆拿出他們視若珍寶的少量飲用水和能量膠,協助宋墨涵進行急救。在清理“山貓”身上衣物時,他們從他貼身的口袋裡,找到一個用防水布緊緊包裹的小型軍用記錄儀,以及一張被鮮血浸染大半的身份識彆牌。
李帆嘗試啟動記錄儀,低電量模式下,屏幕閃爍了幾下,斷斷續續播放出一些晃動劇烈、極其模糊的影像和夾雜著巨大乾擾噪音的聲音片段。影像裡偶爾閃過的敵人身影,裝備明顯不同於他們之前遭遇的任何一股力量,更加精良,行動也更加詭秘、訓練有素。最後一段音頻裡,是“山貓”劇烈到破音的喘息,背景是爆炸的轟鳴和密集的槍聲:“……發現‘禿鷲’……他們……有新型裝備……坐標……他們往……‘風鈴’穀地方向去了……重複……‘風鈴’……”
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記錄儀屏幕也徹底暗了下去。
“‘禿鷲’?”顧錦城眉頭緊鎖,重複著這個陌生的代號,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而“風鈴穀地”,這個地名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他的意識——那正是他們原定撤離路線必須經過的上遊區域!
這個雨夜中意外闖入的“山貓”,不僅帶來了一個急需救治的重傷員,耗儘他們本就捉襟見肘的醫療資源,更帶來了一個至關重要卻又令人心悸的情報,以及一個籠罩在迷霧中的新威脅。
宋墨涵正全神貫注地為“山貓”固定傷臂,動作專業而迅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道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同實質。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哨所內擁擠、潮濕、危機四伏,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泥濘和絕望的氣息。然而,在這一刻,在她履行著醫生天職、與他共同承擔著這份沉重責任的時刻,一種超越個人恐懼的、奇異的平靜和力量,如同黑暗中萌發的幼芽,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不需要回頭,也不需要任何言語,便能清晰地讀懂他目光中承載的全部含義——前路未卜,凶險莫測,但我們同在,並肩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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