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艱難的轉移
滂沱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仿佛天穹破漏,要將整片叢林徹底淹沒、吞噬。顧錦城所在的岩洞,入口處已然形成了一道不斷搖曳的細密水簾,潮濕冰冷的空氣如同無孔的針,持續不斷地侵入骨髓,挑戰著人體耐受的極限。洞內,唯一的光源來自一隻被調至最暗檔位的應急手電,昏黃的光暈在潮濕的岩壁上跳動,映照出三張疲憊而堅毅的麵孔。
王磊在經曆了環甲膜穿刺那生死一線後,呼吸雖然依舊粗重費力,帶著拉風箱般的雜音,但最致命的窒息風險總算是被暫時解除。顧錦城不敢有絲毫鬆懈,他用指腹持續感受著王磊頸動脈的搏動,頻率和力度都被他默默記在心裡,同時,他撕下自己內裡相對乾燥的衣襟一角,蘸取岩縫中滲出的、相對乾淨的雨水,小心滋潤著王磊乾裂起皮、毫無血色的嘴唇。每一滴水,都關乎著生存的希望。
山貓在顧錦城強製要求下進行了短暫的昏睡,此刻又被叫醒。他臉上的迷彩已被雨水和汗水暈開,露出底下蒼白的皮膚和深陷的眼窩。“頭兒……”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剛才……我以為……要折在這兒了……”眼神中還殘留著劫後餘生的恍惚,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自身失控的懊惱。作為隊裡最敏捷的偵察手,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拖累。
顧錦城手下監測生命體征的動作未停,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但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力量:“有我在,不會。我們都會活著回去。”這話,既是對山貓的承諾,是對昏迷中王磊的保證,也是對自己內心深處那根緊繃信念之弦的再次加固。他的指尖,無意識地隔著濕透的作戰服口袋,反複摩挲著裡麵那枚粗糙的物體——另一枚由炮彈殼打磨、卻因任務突發而未能完成送出的指環雛形。冰冷的金屬似乎在與他的體溫交融,仿佛能從中汲取到遠方的、與她相連的勇氣與溫暖。
就在這時,他一直保持靜默、僅在特定加密時間窗口才會開啟的單兵通訊器,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經過高度壓縮和加密的斷續信號。“滋…哢…噠噠…”信號極其不穩定,夾雜著強烈的電離層乾擾和雨林環境固有的噪音,但顧錦城瞬間屏住了呼吸,仿佛連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他側過頭,將微型接收器死死按在耳廓上,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調動起來,捕捉著那微弱的電波。
是代號“灰熊”的隊員發出的預置狀態碼!信號內容極其簡短,甚至吝嗇,但傳達了兩個足以讓他心頭巨石鬆動一角的關鍵信息:“鷹巢”指宋墨涵)已成功接應!“傷員”灰梟)情況危重但暫時穩定!他們正在按預定計劃,向備用彙合點“z7”轉移!
“收到。保持靜默,按計劃執行。”顧錦城用幾乎不可聞的氣音回應,指尖因用力按壓通訊器而微微泛白。懸在心口的那塊巨石,似乎鬆動了一角,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沉重的壓力——他知道她還活著,他知道她暫時安全,但也知道她正身處險境,帶著重傷員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轉移。在這片與世隔絕、危機四伏的死亡雨林中,這簡短到極致的信息,是他們之間最堅韌、也是最脆弱的精神紐帶。
他必須儘快,必須帶著山貓和王磊,安全抵達那個預定的坐標!
另一邊,宋墨涵小組的轉移過程,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濘與絕望中掙紮。
灰熊和李帆利用韌性極強的藤蔓和砍伐的樹枝製作的簡易擔架,雖然結構牢固,但在泥濘濕滑、藤蔓密布、根係盤虯的叢林裡穿行,無異於一場酷刑。灰熊在前,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軀承擔了擔架的大部分重量,肌肉虯結的手臂青筋暴起;李帆在後,憑借著過人的體能和默契配合,極力保持著擔架在顛簸中的相對平穩,避免給傷員造成二次傷害。
宋墨涵緊跟在擔架旁,一手舉著用防水布小心翼翼遮擋的、光線微弱的應急燈,昏黃的光束在雨幕中艱難地切割出一小片視野。她的目光幾乎釘在了灰梟蒼白如紙的臉上和那簡易的胸腔引流瓶上。引流管內仍有少量淡血性的液體隨著顛簸微微晃動引出,這證明她之前的緊急處置是正確且必要的,胸腔內的積血和氣體正在排出。但每一次擔架的傾斜,每一次腳下不穩帶來的晃動,都可能牽動灰梟的內臟傷口,引發出血的加劇。她的心,隨著擔架的每一次起伏而高懸。
雨水無情地模糊了她的護目鏡,視線一片朦朧。腳下的腐殖層濕滑不堪,暗藏的斷枝和石塊更是致命的陷阱。宋墨涵幾次腳下打滑,身體踉蹌著險些栽倒,都被身旁一隻粗壯有力、仿佛鐵鑄般的手臂及時扶住。是灰熊。他甚至在自己承擔著擔架前端絕大部分重量、需要不斷開辟前路的情況下,依舊分神關注著她的安危。
“謝謝。”宋墨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低聲道。
灰熊隻是沉默地點了下頭,布滿厚重油彩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雙在雨夜中依舊銳利的眼睛,在掃過她脖頸間因顛簸而從衣領滑出、用細繩穿著的炮彈殼戒指時,目光微微動了一下。他認得那種材質,是顧隊習慣收集、偶爾會默默打磨的東西。這個發現,讓他對這位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異常的女醫生的身份,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也徹底明白了顧錦城在任務簡報後,單獨留下他,那句“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宋醫生安全”背後,所蘊含的沉甸甸的、超越了戰友情誼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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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方負責探路、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李帆猛地舉起拳頭,做出了“停止”和“警戒”的戰術手語。
所有人瞬間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隻有無儘的雨聲嘩啦作響,敲打著每一片樹葉,也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灰熊輕輕放下擔架前端,動作輕巧得與他龐大的體型完全不符,他像一頭真正的叢林巨熊,無聲無息地移動到李帆身側。
“兩點鐘方向,六十米左右,有動靜。不是動物,移動方式很專業,有刻意規避障礙物的痕跡。”李帆用極低的氣音說道,眼神在雨夜中銳利如鷹,捕捉著一切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灰熊順著方向凝神感知片刻,他那經過無數次生死錘煉的直覺讓他臉色微沉:“不是我們的人。節奏不對。很可能是對方的搜索隊,被我們之前被迫啟動的無人機應急信號引過來的。”
危機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逼近!他們帶著無法移動的重傷員,自身體能也消耗巨大,彈藥經過先前遭遇戰已不充裕,一旦在此刻交火,後果不堪設想。
宋墨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腎上腺素急劇分泌,讓她因疲憊而有些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她下意識地緊緊握住胸前的戒指,冰冷的金屬此刻仿佛帶著顧錦城掌心般的溫度,傳遞來一絲虛幻卻至關重要的安定感。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醫生的專業思維快速評估現狀:灰梟的生命體征經不起任何折騰,劇烈運動甚至隻是流彈的驚嚇都可能致命。必須避免戰鬥,不惜一切代價!
灰熊和李帆交換了一個眼神,多年並肩作戰的默契讓他們瞬間達成了共識。灰熊打了幾個複雜而精準的戰術手語,意思是:他主動出擊,製造動靜引開對方搜索隊;李帆則負責帶著宋醫生和傷員,利用這個間隙,繞行更遠但更隱蔽的路線,前往第三備用彙合點“z8”彙合。
這是目前唯一能最大限度保證傷員和醫護人員安全的方案,也是對於作為“誘餌”的灰熊而言,最危險的方案。
就在灰熊檢查武器,準備躍入側方雨幕的瞬間,宋墨涵卻猛地伸手,輕輕拉住了他那已被雨水浸透、冰冷沉重的作戰服袖口。
灰熊回頭,眼中帶著一絲疑惑,但並沒有絲毫不耐。
宋墨涵沒有任何猶豫,迅速從自己急救包側麵的防水夾層裡,拿出一個比香煙盒略小的金屬盒。盒子打開,裡麵是幾支密封的注射器和幾個標注清晰的小玻璃瓶。“這是高濃度腎上腺素和強效鎮靜劑。”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醫生特有的冷靜,甚至是一種在絕境中誕生的、冷靜到近乎殘酷的決斷,“如果……如果你無法擺脫,被逼入絕境,必要時……可以製造‘死亡’假象。靜脈注射這支鎮靜劑,會造成生命體征在短時間內急劇下降,模擬死亡狀態,或許能騙過對方。但記住,效果必須控製在十分鐘內解除,否則有不可逆的腦損傷甚至死亡風險。這支腎上腺素,可以在必要時強行喚醒,爭取反擊或逃脫的機會。”
她將其中兩支標注清晰的注射器,鄭重地塞進灰熊粗糙寬厚的手掌裡:“找準頸靜脈。你知道位置。”她知道,對於灰熊這樣的精英戰士,人體的致命點和生機點,同樣熟悉。
灰熊看著手裡這兩支小小的、卻承載著生死抉擇的注射器,又抬眼看向宋墨涵。這個女人的冷靜、果決和對戰場規則的靈活運用,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期。這不僅僅是醫術,這是在絕境中,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包括自身的生理極限,為戰友搏取一線生機的、冷靜到極致的戰術思維。他重重地點了下頭,將注射器小心地收入胸前最穩妥的口袋,沉聲道:“明白。十分鐘。”
沒有多餘的廢話,沒有壯烈的告彆,灰熊如同真正的叢林守護者,身形一晃,便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側方濃稠的雨幕與黑暗之中。很快,遠處傳來了刻意製造的、像是人員匆忙移動時碰斷樹枝的響動,以及隱約的、被風雨聲努力掩蓋的嗬斥聲和逐漸遠去的追擊腳步聲。
李帆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與宋墨涵重新抬起沉重的擔架,轉向另一個更加難行、植被更加茂密、但相對隱蔽的方向,咬緊牙關,繼續這場與死神賽跑的艱難跋涉。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透支著體力與意誌的極限。
宋墨涵感覺自己的雙腿如同灌滿了鉛,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全憑一股不屈的意誌力在支撐著她沒有倒下。胸前的戒指隨著她艱難邁出的每一步而輕輕撞擊著胸口,那冰冷而堅硬的觸感,此刻卻像是遠方的燈塔,每一次輕微的碰撞,都像是在提醒她,在叢林的另一端,或著某個角落,有一個人,正同樣在與天災、與人禍、與自身的極限搏鬥,正同樣堅信著她能堅持下去,正如她提醒著他一樣。
她想起顧錦城那雙總是沉穩如磐石的眼睛,想起他笨拙地試圖解釋這枚彈殼戒指來源時,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和閃爍的眼神,想起他每一次在危險降臨時,總是習慣性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她護在身後時那寬闊而令人安心的背影。他的愛,如同他這個人,沉默、厚重,不常言說,卻能在最黑暗、最冰冷的時刻,迸發出足以照亮前路、溫暖人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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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宋墨涵,亦是以自己的方式,握緊手術刀而非鋼槍,在這片殘酷的戰場上,踐行著與他同樣的誓言——守護。守護每一個寶貴的生命,守護身邊並肩的戰友,守護他們腳下這片土地所代表的信念與未來,守護他們共同期待的、硝煙散儘後的明天。
他們的愛情,無需花前月下,無需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它淬火於硝煙,紮根於使命與責任,在一次次生死抉擇與考驗中,變得堅不可摧。他是她的定海神針,讓她在混亂與危機中保持冷靜;她是他的精神港灣,讓他知道無論前路如何荊棘,總有一份溫暖值得守護。他們是彼此最堅硬的鎧甲,抵禦著外界的一切風雨;也是彼此最柔軟的軟肋,牽動著內心最深的悸動。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滂沱的雨勢似乎終於小了一些,從砸落變成了淅瀝。李帆找到了一處被巨大榕樹如瀑布般垂落的氣根纏繞形成的天然凹陷,勉強能容納幾人暫時躲避風雨,也提供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喘息之機。
將灰梟連同擔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相對乾燥的樹根縫隙間後,宋墨涵幾乎虛脫地靠在潮濕冰冷的樹根上,劇烈地喘息著,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李帆默默遞過來水壺,她隻克製地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如同著火般的喉嚨,便將剩下的仔細蓋好。資源,必須節約。
“宋醫生,抓緊時間休息一下。灰熊……他經驗豐富,命硬得很,會沒事的。”李帆試圖安慰,儘管他自己的擔憂和疲憊同樣清晰地寫在被雨水衝刷的臉上。
宋墨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再次握緊了胸前的戒指,閉上眼睛,調整著紊亂的呼吸。她仿佛能透過這無儘綿延的雨林,感受到那個男人同樣堅韌、同樣為她牽掛的心跳。他們在不同的位置,麵對著不同的危險,卻共享著同一份信念。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雨停,等待黎明穿透陰霾,等待與戰友在彙合點重逢,更等待與那個早已嵌入彼此生命、靈魂相依的人,跨越生死險阻,再度緊緊相擁。
而在另一個方向的岩洞裡,
借著短暫雨歇時從雲層縫隙中透下的一絲微光,顧錦城快速而精準地重新校準了電子地圖和指北針的方位。他蹲下身,將依舊昏迷但呼吸稍顯平穩的王磊小心地背在自己寬闊堅實的背上,用剩餘的繩索牢固固定,然後示意狀態稍好的山貓持槍警戒前方。
“走,”他的聲音因疲憊和缺水而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如同出鞘的軍刀,劃破了洞口的沉寂,“我們去接她回家。”
兩道在危機四伏的雨林中艱難跋涉的軌跡,承載著同樣深沉的思念與不屈的信念,正穿透重重險阻,克服一切艱難,向著同一個中心,堅定不移地靠攏。這份淬火於硝煙與生死之間的愛情與責任,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非但沒有黯淡,反而愈發熠熠生輝,成為這片絕望之地中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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