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破曉誓言,藥香彌散
鐵皮屋內的空氣混濁得幾乎凝滯,像一塊浸滿了鐵鏽、陳年草藥、黴斑以及獨居老兵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液、煙草和孤戾氣息的厚重絨布。狹小的空間被各種難以名狀的物件填塞,從鏽蝕的軍用零件到印著模糊外文字母、封裝嚴密的藥品箱,雜亂無章,卻又隱隱遵循著隻有主人才能理解的秩序。昏黃的煤油燈將“老鬼”那張布滿溝壑與猙獰疤痕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幾分陰鷙。
他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指捏著那枚龍紋星辰徽章,對著搖曳的燈火反複審視,指尖一遍遍摩挲著徽章邊緣冰冷的金屬與細微的劃痕。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警惕、追憶,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痛楚。良久,他才沙啞地開口,聲音仿佛是從一個漏風的舊風箱裡艱難擠出:“……很多年,沒再見過這玩意兒了。你們……是‘龍焱’的人?”他特意在“龍焱”二字上微微停頓,帶著一種試探性的確認。
顧錦城心頭微凜。“龍焱”的存在是高度機密,“老鬼”不僅認得徽章,更能直接道出代號,此人的背景遠比他預想的更深。他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在這種不明底細的人麵前,保持信息優勢是本能。他隻是將身體繃得更直,沉聲道:“前輩,我們急需抗生素和急救藥品,一位戰友命在旦夕,等不起。價格,您來定,隻要東西有用。”
“老鬼”渾濁的目光如同探針,在顧錦城寫滿疲憊與堅毅的臉上逡巡,似乎要穿透表皮,直抵靈魂深處,衡量其話語中的真誠與虛實。他鼻腔裡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氣音,轉身在一個漆皮剝落、鏽跡斑斑的鐵櫃裡翻找,發出叮鈴哐啷的金屬碰撞聲。“‘龍焱’的人……信譽倒是一直不錯。”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顧錦城聽,聲音低沉而含混。他掏出幾個密封完好的鋁製藥品盒和幾卷高級敷料,動作略顯粗魯地推到顧錦城麵前,“喏,最新的廣譜抗生素,效果比你們從那些土人部落裡弄到的土方子強十倍。加上這些止血凝膠和特效消炎粉,夠你們應付一陣子不死人了。”
顧錦城迅速接過,指尖靈巧地檢查包裝的密封完整性、生產批號和有效期。這些藥品在當下的環境裡,每一支都堪比黃金,是能從死神手裡搶時間的硬通貨。“多謝。”他言簡意賅,將藥品小心收好,“需要什麼交換?食物?武器?還是情報?”
“老鬼”卻擺了擺手,眼神複雜地再次瞥向那枚徽章,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東西拿走。這徽章……我留下,就算抵了。”他不等顧錦城回應,又壓低聲音道:“順便,送你們個消息。‘清掃隊’那群瘋狗,最近活動異常頻繁,像是在這附近地毯式搜索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你們帶著重傷員,目標太紮眼,不想被纏上,就儘快滾出這片區域。”他頓了頓,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沼澤往北,大約五裡外,有一條很多年前獵人踩出來的小徑,早就廢棄了,路不好走,毒蟲瘴氣也多,但能繞開大部分主乾道和他們的檢查點。”
這超出交易的善意提醒讓顧錦城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他深知江湖規矩,對方不願多言,便不必多問。他隻是將藥品更緊地貼胸收好,仿佛守護著即將燎原的生命星火,鄭重道:“這份情,我顧錦城,和我的隊伍,記下了。”
“快走吧,天快亮了,沼澤起霧前是趕路的好時候。”“老鬼”不再看他,揮了揮手,佝僂的身影重新隱沒回屋角那片濃鬱的陰影裡,仿佛與那些堆積的雜物融為一體,從未存在過。
山洞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前的悶雷。灰梟在經曆了宋墨涵強行用簡陋手段處理的氣道危機後,雖然暫時恢複了微弱的自主呼吸,但生命體征依舊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心跳和呼吸的間隔,都讓守在旁邊的宋墨涵心驚肉跳。她幾乎是不間斷地監測著他脖頸間微弱的脈搏、胸口的起伏以及那燙手的體溫,體力和精力都已逼近崩潰的邊緣。山貓強行給她灌了幾口渾濁的飲水,她隻是機械地吞咽著,乾裂的嘴唇沾濕了些許,但布滿血絲的目光卻始終牢牢鎖在傷員身上,不敢有片刻移開。
林清源靠著冰冷的岩壁,閉著眼睛,呼吸平穩,不知是真睡還是在養神。但他之前那句關於“信任”的挑撥,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雖未立刻掀起巨浪,那擴散開的漣漪卻讓山洞內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悶與猜忌的暗流。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那一刻,洞口負責警戒的山貓突然身體緊繃,發出一聲壓抑得幾乎變調的低呼:“有動靜!三點鐘方向!”
宋墨涵的心臟猛地一縮,瞬間抓起身邊唯一能作為武器的手術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因疲憊而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她幾乎是靠著本能衝到洞口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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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快速接近,輪廓在稀疏的月光下顯得鬼祟而充滿威脅。山貓的食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肌肉緊繃,蓄勢待發。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低沉而熟悉,帶著急切與安撫意味的聲音穿透黑暗:“是我們!彆開槍!”
是顧錦城!
緊繃欲斷的神經驟然鬆弛,巨大的安心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衝擊得宋墨涵幾乎站立不穩,一股酸澀直衝鼻尖。她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率先踏入山洞,帶著一身夜露的微涼和沼澤地特有的腥腐氣息,卻如同破開厚重陰霾的利劍,帶來了生的希望。
“藥品拿到了。”顧錦城言簡意賅,甚至來不及抹去額角的汗水和泥漬,徑直走到宋墨涵身邊,將那些珍貴的藥盒穩穩地放入她微微顫抖的手中。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彰顯著軍人的效率,但當他看向宋墨涵那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卻仍強撐著的臉龐時,深邃的眼眸裡是無法掩飾的心疼與擔憂。
冰涼的藥盒入手,宋墨涵卻覺得掌心一片滾燙,那是責任與希望的重量的。她甚至來不及說一句感謝或詢問過程,立刻轉身跪倒在灰梟身邊,聲音因急切而顯得有些沙啞:“山貓,準備注射用水!顧隊,幫我固定他的手臂,找最清晰的靜脈!”
強效抗生素粉末被迅速溶解於珍貴的無菌水中,透明的液體通過簡陋的靜脈滴注裝置,一滴、一滴,如同生命的甘泉,緩慢而堅定地注入灰梟乾涸的血管。山洞裡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隻有藥液滴落時發出的、輕微卻清晰可聞的“滴答”聲,敲在每個人的心弦上,沉重而充滿期待。
宋墨涵全神貫注地調整著滴速,指尖感受著灰梟皮膚溫度細微的變化,眼神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她和傷員。顧錦城就沉默地站在她身側一步之遙的地方,如同最可靠沉穩的壁壘,用他無聲的存在傳遞著堅實的支撐和力量。他看著她專注而疲憊的側臉,那因長時間缺乏休息而微微顫抖的睫毛,一種混雜著由衷敬佩、尖銳心痛與深沉情感的熱流在胸腔中激烈衝撞、激蕩。在這個與死亡搶奪生命的狹窄戰場上,職業的神聖光環與人性最純粹的溫度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動人心魄的畫卷。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洞外,天際那抹死寂的灰白逐漸擴大,頑強地驅散著洞內濃重的黑暗。
突然,一直緊盯著灰梟麵部和手部觀察微循環)的宋墨涵輕輕籲出了一口氣,一直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極其艱難卻又無比真實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了十幾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個,雖然細微卻足以點亮昏暗的笑容。“體溫……開始降了。雖然很慢,但趨勢是對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如同劃破暗夜的天籟。山貓猛地低下頭,用力抹了把臉,指縫間有隱約的水光閃過。
顧錦城一直緊繃如弓弦的肩膀,也終於幾不可察地鬆弛了幾分。他低頭,看著宋墨涵幾乎虛脫卻仍強撐著的背影,再也克製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伸出寬厚粗糙、布滿繭子的大手,輕輕覆在她因長時間精細操作而冰涼、且控製不住微顫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溫暖而乾燥,帶著硝煙、泥土與汗水混合的氣息,並不舒適,卻給予了宋墨涵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安定感。她抬起頭,迎上他俯視的目光。四目相對,沒有言語,但在那短暫而深刻的目光交彙裡,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並肩作戰淬煉出的絕對默契,更有一種在生死考驗下被反複打磨、愈發清晰透亮、無法割舍的深情。
他們一個是硬朗果決、肩負重任的軍人,一個是溫柔堅韌、守護生命的醫生,性格迥異,賽道不同,卻在信念與責任的軌道上完美同頻,在這極端殘酷的環境裡,情感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兒女情長,升華為一種生命的相互托付與靈魂的共鳴。
“辛苦了。”他低聲說,嗓音因疲憊而沙啞,卻將千言萬語都濃縮在這三個沉重的字眼裡。
宋墨涵輕輕搖了搖頭,反手用指尖輕輕回握了他一下,動作輕微,卻傳遞著無需言說的理解與支撐。一切儘在不言中。
這時,跟在顧錦城身後進來的阿黎,怯生生地走上前,將自己那個用竹筒製成的水壺遞過來,小聲說:“宋醫生,你喝點水吧。”這個善良的女孩,在父親林清源的傷勢得到宋墨涵的初步處理並穩定後,便執意要跟著顧錦城回來,希望能幫上忙。
宋墨涵抬起疲憊的臉,對她露出了一個溫和而真誠的笑容,接過水壺:“謝謝你,阿黎。”清冽的泉水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身體的焦渴。
看著阿黎稚嫩卻堅毅的臉龐,又看了看洞外逐漸染上暖意的天光,顧錦城心中已有了清晰的決斷。他轉向眾人,聲音恢複了往常的沉穩與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灰梟的情況暫時穩定,但這裡距離交換點太近,並不安全。‘老鬼’提供了另一條路線,我們必須抓住時間窗口。全體都有,半小時休整,補充水分和能量,檢查裝備。一小時後出發,向北穿越沼澤,利用獵人小徑轉移。”
新的指令下達,目標明確。希望,隨著黎明的到來和強效藥物的起效,如同石縫中頑強鑽出的嫩芽,雖然依舊脆弱,卻充滿了蓬勃的生機。
而在這破曉的微光中,顧錦城與宋墨涵那短暫交握、隨即因各自職責而迅速分開的雙手,所蘊含的信任與托付,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堅定。他們的愛情,生於烽火,淬煉於生死,純淨而強大,如同穿透雨林層層疊疊阻礙、執著灑落的陽光,終將迎來無比熾熱而絢爛的綻放。前路依舊凶險未卜,但至少在此刻,他們從死神手中,搶回了一絲寶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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