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寨裡守護
族長的決定暫時穩住了局麵,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感並未消散。岩剛離開時那道深沉的目光,像一根刺,懸在顧錦城心頭。他深知,這短暫的庇護如同沼澤上的薄冰,脆弱不堪。
夜深了,寨子裡的歌聲與蟲鳴漸漸歇下,隻剩下篝火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沼澤深處不知名野獸的遙遠嗥叫。竹樓內,油燈的光暈將人影拉長,投在粗糙的竹牆上,搖曳不定。
灰梟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呼吸雖仍微弱,卻不再像之前那般斷斷續續。宋墨涵不敢有絲毫鬆懈,每隔一段時間便檢查他的傷口和脈搏。那墨綠色的蛇涎草藥泥似乎真有奇效,傷口周圍的腫脹有了細微的消退跡象,散發出淡淡的清涼苦味。
白芷陪著阿黎回去休息了,竹樓裡隻剩下昏迷的灰梟,以及清醒著的顧錦城和宋墨涵。
顧錦城將竹樓唯一的一扇小窗用乾草簾掩好,隻留一道縫隙觀察外界。他回到屋內,看見宋墨涵正就著燈光,仔細檢查他們隨身攜帶的、所剩無幾的醫療物資。她的側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臉色依舊蒼白,唯有那雙專注的眼睛,亮得驚人。
“去睡一會兒。”顧錦城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卻又比平時低沉柔和許多,“後半夜我來守。”
宋墨涵抬起頭,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輕輕搖頭:“我睡不著。灰梟還沒脫離危險,而且……”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外麵不知道什麼情況,我在這裡,萬一有事也能及時處理。”
顧錦城走到她對麵坐下,目光沉靜地落在她臉上:“你是醫生,不是鐵打的。過度疲勞會導致判斷失誤,在眼下這種環境,一個失誤可能就是致命的。”他頓了頓,補充道,“這是命令,宋醫生。”
他很少用這種正式的稱呼,此刻說出來,卻並無疏離感,反而透著一種並肩戰友間的責任與關切。
宋墨涵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深處不容動搖的堅持,以及那之下隱藏的、不易察覺的疲憊。他身上的傷也未曾痊愈,一路背負灰梟,精神高度緊繃,鐵打的人也會累。
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軟一片。她不再堅持,低聲應道:“好,那我靠在那邊休息一下。你有任何不適,或者灰梟有情況,立刻叫我。”
她走到竹榻另一頭,靠著牆壁坐下,蜷縮起身體。竹樓裡沒有多餘的鋪蓋,夜間的寒意漸漸滲透進來。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
顧錦城沉默地看著她細微的動作,眉頭微蹙。他起身,走到竹樓角落,那裡堆放著一些乾燥的茅草。他動作利落地抱了一捧過來,均勻地鋪在宋墨涵身邊,又脫下自己那件染著血汙和泥濘、但內裡尚且乾燥的作戰外衣,遞了過去。
“墊著,蓋上。”言簡意賅。
宋墨涵愣住了。看著他手中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衣服,臉頰驀地一熱。“不行,你身上也有傷,會著涼……”
“執行命令。”顧錦城打斷她,語氣帶著軍人特有的強硬,直接將衣服塞進了她懷裡,“我的體質,比你抗凍。”
觸及那還殘留著他體溫的衣物,宋墨涵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那上麵混雜著硝煙、泥土、汗水和一絲極淡的血腥氣,並不好聞,卻奇異地給人一種堅實可靠的感覺。她不再推辭,低聲道:“謝謝。”
將衣服蓋在身上,躺在乾燥的茅草上,果然暖和了許多。衣服上屬於他的氣息絲絲縷縷地縈繞在鼻尖,讓她有些心慌意亂,卻又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顧錦城重新坐回門口的位置,背脊挺直如鬆,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嶽,將所有的風雨與危險都隔絕在外。油燈的光芒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影,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銳利依舊,卻似乎比平日裡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竹樓內陷入一片寂靜,隻有兩人輕淺的呼吸聲,以及灰梟偶爾無意識的呻吟。
宋墨涵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極度的疲憊和這份奇異的安心感,讓她很快意識模糊。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到有人輕輕走近,將她滑落的衣服重新拉好,動作帶著一種與她認知中那個冷硬隊長截然不同的輕柔。
她很想睜開眼睛看看,但眼皮沉重得無法抬起。隻是在徹底沉入睡眠前,心底某個角落,仿佛有堅冰融化,流淌出溫潤的暖意。
後半夜,宋墨涵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她猛地坐起身,發現聲音來自顧錦城。他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但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身體的不適。
“顧隊長?”宋墨涵立刻起身,抱著他的外衣走過去,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擔憂。
顧錦城聞聲轉過頭,黑暗中,他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白了幾分,額角有細密的冷汗。“沒事。”他聲音有些沙啞,“可能有點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