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晨曦
icu內的燈光在晨曦的滲透下,褪去了深夜的孤寂與冷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暖意。但那規律的儀器滴答聲,依舊是這片空間裡不容置疑的法則,宣告著生命與死神的拉鋸仍在繼續。顧錦城再次陷入了沉睡,然而這一次,他的睡顏不再是令人心慌的死寂。眉宇間那道常年因肩負重任而刻下的淺痕微微鬆動了,仿佛在確認了牽掛之人安好後,終於卸下了千鈞重擔,得以沉入一場真正安寧的休憩。
宋墨涵的手掌依舊緊緊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可心底,卻因他剛才那無聲卻清晰的一瞥,而燃著一簇溫熱的、不滅的火苗。眼淚無聲地滑落,砸在光潔的地麵上,洇開小小的水漬。這不是悲傷,而是長達數十小時過度緊繃後,神經驟然鬆弛的釋放,是瀕臨絕望後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衝刷著心防。她貪婪地凝視著他,目光一遍遍描摹著他沉睡的輪廓,那熟悉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因失血而乾裂的唇瓣……她要將他此刻的安寧,深深地、永久地鐫刻進靈魂裡,作為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林曉悄無聲息地再次進入icu,像一位謹慎的守護者,仔細核查著顧錦城身旁每一台儀器上跳躍的數字,輕輕調整了一下輸液管的速度。片刻後,她走出來,對如同兩尊門神般守在外麵的宋墨涵和周銳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一絲刻意壓製,卻仍能被捕捉到的輕鬆:“生命體征非常平穩,尤其是血壓和血氧,已經進入了安全區間。意識能夠短暫恢複,並且能對外界做出明確反應,是極好的跡象,說明中樞神經係統的功能基底保存良好,沒有出現我們最擔心的不可逆損傷。接下來,麻藥的徹底代謝和身體機能的恢複需要時間,但可以說,最危險的階段,確實已經過去了。”
周銳緊繃的下頜線幾不可察地緩和了一瞬,那常年覆蓋著冰霜的眼眸深處,似乎也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透出一點如釋重負的光。他轉向宋墨涵,語氣不再是命令,而是帶著一種戰友式的勸慰:“現在,你可以稍微放心地去休息一下了。顧隊長再次清醒可能需要幾個小時,甚至更久。你需要保存體力,他醒來後,更需要一個頭腦清醒、狀態穩定的你。”他頓了頓,補充道,“這是命令,也是建議。”
這一次,宋墨涵沒有拒絕。顧錦城那一眼,像一劑強效的強心針,也像一種無聲的承諾,讓她飄浮在驚濤駭浪中的心終於找到了堅實的落點。她輕輕點頭,喉嚨因長時間未進水而有些乾澀,隻能低聲道:“好。”她任由同樣疲憊但眼神堅毅的林曉攙扶著,走向不遠處的醫護人員休息區。周銳那件帶著體溫和淡淡硝煙氣息的外套依舊披在她身上,驅散了一些從骨縫裡透出的寒意。
休息室裡簡單而整潔,宋墨涵幾乎是頭一沾到略顯堅硬的枕頭,意識就迅速被沉重的疲憊感拖入了黑暗。這一次,沒有噩夢糾纏,沒有槍聲回響,隻有極度耗竭後,深沉無夢的、近乎昏迷的睡眠。她的身體本能地抓住這寶貴的機會,進行著自我修複。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壓低的、卻因寂靜而顯得格外清晰的談話聲喚醒。聲音來自虛掩的門外,是周銳和一個陌生的、帶著幾分書卷氣卻又不失沉穩力量的男聲。
“……腦部ct結果已經反複確認,無任何繼發性出血或水腫跡象,肝功能指標雖然在預期內有所波動,但總體趨勢可控。目前看,宋醫生在極限環境下的應急處理,以及後續主導的手術,堪稱完美,為後續治療贏得了最關鍵的時間和空間。”陌生男聲有條不紊地分析著,語氣中帶著專業性的讚賞。
“沈醫生,辛苦了。總院派您過來,我們才能徹底安心。”周銳的聲音透著尊重。
“分內之事。總院領導高度重視顧隊長的情況,派我過來,就是希望能集中資源,負責他後續的專科治療和全麵康複評估體係的建立。”被稱為沈醫生的男人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種機密性,“另外,關於您之前提請總院協助分析的,從顧隊長體內取出的彈頭微觀痕跡,初步理化報告已經出來了。有些……耐人尋味的發現。”
周銳的聲音瞬間凝肅:“哦?”
“彈頭材質和核心結構符合製式規格,但在膛線磨損痕跡和推進劑殘留物成分上,存在極其細微的、但統計學上顯著的差異。這可能與特定批次的生產工具磨損有關,也可能……指向非官方核準的改裝或來源。需要調用更精密的儀器和總部的武器特征數據庫進行深度比對,才能得出更確切的結論。”
“我知道了。報告請加密傳送給李悅。沈醫生,顧隊長的康複,就全權拜托您了。”周銳的語氣沉重了幾分,這條線索似乎印證了他內心的某些隱憂。
“放心,我會竭儘全力。”
門被輕輕推開,周銳和一位穿著潔白白大褂、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溫文儒雅卻目光銳利的中年醫生走了進來。沈延舟看到坐起身、眼神尚帶幾分朦朧的宋墨涵,微微頷首,露出一個溫和而極具專業感的笑容:“宋醫生,醒了?感覺怎麼樣?我是沈延舟,軍區總院神經外科的,受命來負責顧隊長後續的治療協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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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主任,久仰。”宋墨涵立刻認出了這位在軍醫係統內聲名赫赫的專家,連忙起身,儘管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儀態不失鄭重,“我沒事,隻是有點脫力。顧隊長他……接下來的恢複,需要注意什麼?”她迫不及待地追問,身為醫生的本能讓她渴望掌握所有信息。
“情況穩定,並且趨勢向好。你前期創造的術前和術中條件非常關鍵,可以說是奠定了成功的基礎。”沈延舟語氣肯定,帶著對同行專業能力的充分尊重,“接下來,我們將麵臨的是一個相對漫長但充滿希望的恢複期。重點是神經功能的細致評估與促進,以及受損臟器的修複和功能代償。這需要精細的藥物調理、持續的監測,以及未來循序漸進的康複訓練。當然,”他話鋒一轉,目光柔和地看向宋墨涵,“心理支持和情感陪伴同樣至關重要。你的存在,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劑無法替代的良藥。”
這番話語,既專業客觀,又充滿了人性的溫度,瞬間消除了宋墨涵因專家到來可能產生的距離感,讓她心生感激。“我明白。我會全力配合您的工作,需要我做什麼,請隨時吩咐。”
沈延舟讚許地點點頭,又細致地交代了幾句關於營養支持和防止並發症的注意事項,便先行離開,前往監控室詳細調閱顧錦城的所有實時數據。
周銳的目光重新落回宋墨涵身上,之前的審視和探究已淡化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務實的凝重:“沈主任是國內這方麵的權威,有他在,顧隊長的醫療層麵我們可以更放心。現在,我們需要集中精力處理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他頓了頓,目光如炬,“關於內部排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進行一次更深入、更精確的信息回溯。”
宋墨涵心領神會,立刻打起精神:“是關於我遇到顧錦城時的具體情況,以及……可能被忽略的目擊線索?”
“是的。雖然你之前做過簡要說明,但當時情況緊急,很多細節可能被應激反應掩蓋。現在,我們需要你儘可能回溯那個時間點的一切:精確的時間、確切的地理位置、周圍環境的具體特征、槍聲傳來的方向、以及襲擊者可能留下的任何特征,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一種不協調的聲音、一絲異常的氣味。”周銳的語氣嚴肅而專注,“每一個被回憶起的細節,都可能成為我們拚湊真相、找出隱患的關鍵一塊。”
宋墨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努力將自己重新拋回那個驚心動魄的黃昏。她強迫自己忽略心臟因回憶而加速的悸動,專注於感官的記憶:那條偏僻小路上泥土與青草混雜的濕潤氣息,夕陽透過稀疏枝葉投下的斑駁光影角度,顧錦城從側方灌木叢中驟然出現時,身體那瞬間繃緊如獵豹的姿態,中槍瞬間他猛地將她推開時,掌心傳來的灼熱力度和決絕的力道,子彈撕裂空氣時那種低沉而致命的破空聲質感……
她語速緩慢但清晰地描述著,不放過任何一點模糊的感覺和不確定的印象:“……他推開我之後,自己中彈,倒下前……他的頭部好像極其輕微地向左側,也就是大約一點鐘方向偏轉了一下,眼神似乎有瞬間的聚焦……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劇痛導致的肌肉抽搐,還是他憑借驚人的意誌力,在那一刻真的捕捉到了什麼……還有,那聲槍響,很悶,不像我們常規訓練的製式步槍那麼清脆響亮,帶著一種……空洞的回音感?好像是從一個相對封閉或者有遮蔽的環境裡傳出來的……”
宋墨涵提供的“一點鐘方向可能的視覺關注”和“槍聲回音感”這兩個細節,讓周銳和李悅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門口,手中平板電腦屏幕亮著幽光)立刻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兩個信息,與之前初步判斷的狙擊位點和武器可能加裝非標消音器的推測形成了相互印證。
“這些信息非常有價值,提供了新的偵查方向。”周銳肯定道,目光中閃過一絲讚許。他轉向李悅:“李悅,重點重新排查以事發點為基準,一點鐘方向所有可能存在的、具備視野優勢和隱蔽條件的狙擊點,範圍可以擴大到廢棄建築、高地、密林。同時,徹查所有能弄到非標準消音裝置、尤其是能製造出類似‘回音’效果的簡易或定製消音器的地下渠道,以及近期有權限接觸或申請過此類裝備的人員名單。”
“明白,立刻跟進。”李悅的手指在平板電腦上飛快操作,記錄下指令。
就在這時,雷豹風風火火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走廊儘頭,這次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精乾、眼神靈動如鷹、左邊眉骨上帶著一道淺疤的年輕士官,正是小隊裡以偵察和機靈著稱的“猴子”。
“周參謀!宋醫生!”雷豹嗓門依舊洪亮,但明顯刻意壓低了,帶著一種發現重要線索的急切,“我們回去後反複梳理任務記錄,猴子想起個關鍵情況!”
代號“猴子”的年輕士官立刻上前一步,利落地敬了個禮,語速快且條理清晰:“報告周參謀!大約在本次核心任務開始前三天,我們小隊按計劃進行外圍偵察時,曾因追蹤一組可疑痕跡,短暫脫離大部隊預定路線和視線約二十分鐘。期間,隊長憑借經驗,發現了一個地圖上標記為徹底廢棄的邊境觀察哨所存在近期人員活動的異常跡象,決定獨自進入偵查,命令我和雷副隊在外圍不同方位交叉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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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隊長在裡麵待了大概七八分鐘,出來時,臉色非常凝重,甚至可以說……陰沉。他隻低聲對我們說,裡麵有些‘不該出現的東西’,命令我們嚴格保密,並立即通過加密頻道,越級直接向指揮部一位他指定的首長做了緊急彙報。但後來任務間隙,我們私下詢問隊長後續處理情況,他沉默了一下,隻說上麵回複經過核查,哨所內無異狀,可能是野生動物活動留下的痕跡。可當時隊長的反應和眼神,絕對不像是僅僅看到了動物那麼簡單!他之後那兩天,明顯加強了小隊的警戒級彆,並且……”
猴子猶豫了一下,看向雷豹,雷豹重重一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並且,隊長似乎格外留意通訊設備的信號穩定性,有一次我還看到他快速檢查了自己的配槍彈藥,像是……在防備著什麼。”
周銳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無比,如同出鞘的軍刀:“那個觀察哨的坐標,你們現在還記得嗎?”
“記得!坐標一直刻在腦子裡!”猴子和雷豹異口同聲,語氣斬釘截鐵。
“立刻!把坐標精確標注,發給李悅!”周銳立刻命令道,隨即目光如炬地掃過雷豹和猴子,“這件事,列為最高機密,到此為止,嚴禁再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小隊內部的其他成員,必須確保絕對的信息封鎖,明白嗎?”
“是!明白!”兩人挺直脊梁,肅然應道,神情中充滿了使命感。
這條新的線索,如同在迷霧中投下了一顆石子,不僅指向了更早的、被刻意掩蓋的伏筆,也強烈地印證了內部問題的複雜性和隱蔽性,甚至可能牽扯到更高的層級。宋墨涵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中波瀾起伏。她更深切地感受到,在顧錦城那硬漢隊長的身份背後,所牽扯的並非簡單的任務衝突,而是一張龐大、危險且盤根錯節的暗流之網。
傍晚時分,在沈延舟的親自評估和允許下,並在嚴密的生命體征監護中,宋墨涵經過嚴格的消毒流程,終於得以穿上藍色的無菌服,第二次踏入icu,這一次,是近距離地守在顧錦城的床邊。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呼吸依賴於儀器的輔助,胸膛隨著呼吸機的節奏微微起伏。但靠近了看,能更清晰地看到他頸側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微弱卻頑強地搏動,顯示著生命不屈的力量。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各類管線和貼片,動作輕柔地,用自己溫熱的雙手,包裹住他那隻沒有輸液、略顯冰涼的手。他的指節粗大,掌心布滿了厚繭,那是常年握槍和訓練的印記。她將自己的溫度一點點傳遞過去,俯身,在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呢喃:“錦城,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等你醒來。”
不知道他沉寂的意識之海,是否能捕捉到這片微弱的聲波漣漪,但她堅信,某種由愛與牽掛構築的波長,可以穿透一切藥物的阻滯、昏迷的屏障,抵達他靈魂的最深處。
窗外,夜色再次無聲地降臨,將天邊最後一抹霞光吞噬。城市的燈火漸次亮起,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維係著人間的溫暖與秩序。icu內,是儀器屏幕散發的冰冷熒光與生命體征曲線交織出的科技森嚴,也是緊握的雙手所傳遞的、無比溫暖的堅守;icu外,周銳、李悅、雷豹等人,則在另一條看不見硝煙卻同樣危機四伏的戰線上,與隱藏至深的敵人,進行著一場關乎忠誠、信念與真相的無聲較量。
光明與陰影交織,守護與陰謀並存。但在此刻,在這片被嚴格消毒水氣味籠罩的空間裡,那兩隻緊緊相握的手,仿佛成為了穿透所有迷霧、危險與不確定性的,最堅定、最恒久的力量。宋墨涵深深地凝視著顧錦城沉睡的麵容,她知道,無論前路還有多少艱難險阻,還有多少謎團待解,他們都將共同麵對。因為愛,是賦予戰士最堅硬的盔甲,也是支撐醫者最溫柔的武器,更是他們穿越黑暗、走向黎明的唯一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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