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蘇醒與迷霧中的微光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如同陷入泥沼般沉重而緩慢。窗外的天色由濃墨般的漆黑逐漸褪成壓抑的灰白,黎明將至未至,仿佛也帶著一絲猶豫。宋墨涵最終沒能聽從陳靜的建議去休息室,走廊那冰冷堅硬的長椅成了她臨時的棲息地。她隻是合眼假寐了片刻,神經卻如同繃緊的弓弦,任何細微的聲響——護士換班的腳步聲、遠處推車的輪子滾動聲、甚至是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偶爾的變調——都會讓她立刻驚醒,目光第一時間,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與期盼,投向監護室內那個依舊沉睡的身影。
那身影安靜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連接著各種管線,像一艘擱淺的、傷痕累累的巨艦。宋墨涵的心,也隨著他胸口的微弱起伏而懸在半空。
當清晨的第一縷熹微晨光,終於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透過走廊儘頭那扇積塵的窗戶,在冰冷的地麵上灑下斑駁卻溫暖的光影時,監護室內,那台忠實記錄著生命跡象的心電監護儀,發出了一聲與往常規律略有不同的、輕微的“嘀”聲。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宋墨涵極度敏感的聽覺中炸響。她幾乎是從長椅上彈了起來,因久坐而麻木的雙腿傳來刺痛,但她渾然未覺,幾步便貼近了冰冷的玻璃窗,雙手不自覺地按在了上麵,留下模糊的掌印。
病床上,顧錦城覆蓋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瞼,如同蝶翼破繭般,輕微顫動了幾下。他的眉頭因身體深處傳來的劇痛和不適而緊緊蹙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仿佛正用儘全身力氣,努力掙脫沉重夢魘與麻醉藥效的雙重束縛。他插著留置針的右手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尖觸碰到了身側粗糙的床單布料。
他醒了。
宋墨涵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隨即又被狂喜的浪潮淹沒,但這欣喜瞬間又被更洶湧的緊張和擔憂覆蓋。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推門進去,確認他的存在,感受他的溫度。但手觸到冰涼的門把手時,她又猛地頓住了。理智回籠——她看到陳靜醫生已經帶著兩名護士,步履迅捷卻沉穩地走進了監護室,開始進行蘇醒後至關重要的神經學評估和生命體征詳細檢查。
她隻能屏住呼吸,像一尊雕塑般僵在窗外,緊緊注視著裡麵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仿佛要將這一幕刻入靈魂深處。
顧錦城緩緩睜開了眼睛。初時,那雙曾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是渙散而迷茫的,焦距不穩,蒙著一層重傷和強效鎮靜劑後的虛弱薄霧。但僅僅幾秒鐘之後,或許是常年遊走於危險邊緣所錘煉出的本能,或許是潛意識裡對環境的絕對警惕,那雙深邃的眼眸便迅速恢複了慣有的銳利與洞察力,儘管還布滿了疲憊的血絲,卻已本能地開始快速掃視周圍的環境——天花板、儀器、人影……身體的肌肉,即使在極度虛弱的狀態下,也瞬間進入了微不可察的防禦性繃緊狀態,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正在進行檢查的陳靜醫生那張熟悉而專業的麵孔上,確認了自己身處絕對安全的基地醫院內部,那份幾乎要透體而出的淩厲氣勢,才稍稍收斂,轉化為一種深沉的疲憊。
他的嘴唇乾涸起皮,裂開了細小的血口。他試圖開口,喉嚨卻如同被砂紙磨過,隻發出沙啞模糊的氣音,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無法構成。
陳靜示意護士用棉簽蘸取少量溫水,小心翼翼地濕潤他乾裂的嘴唇,聲音溫和而清晰,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顧隊長,你醒了。這裡是基地醫院,你受了重傷,剛做完手術,現在很安全。能聽清我說話嗎?感覺怎麼樣?”
顧錦城閉了閉眼,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淺淡的陰影,他似乎在全神貫注地凝聚著散亂的力量。再次睜開時,眼神已然清明了許多,儘管虛弱,卻不再迷茫。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但目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越過陳靜的肩膀,精準地、毫無偏差地捕捉到了隔離玻璃外,那個讓他魂牽夢縈、在意識沉浮中唯一抓住的身影。
四目相對。
隔著冰冷厚重、仿佛劃分開兩個世界的玻璃,跨越了生死邊緣的驚險與絕望,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緊緊交纏在一起。他的眼神複雜無比,有劫後餘生的恍惚,有確認她安然無恙後,那深深刻入骨髓的如釋重負,更有深埋於底、無法在旁人麵前顯露分毫的繾綣、擔憂,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宋墨涵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水汽迅速彌漫,但她用力抿著發白的嘴唇,倔強地沒有讓眼淚掉下來,隻是對他努力扯出了一個安撫的、帶著淚花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用口型無聲地,卻無比清晰地傳遞:“我沒事。”
千言萬語,生死與共的承諾,無儘的擔憂與後怕,都融在了這短暫而深刻的無言對視之中。
顧錦城緊繃的、線條冷硬的下頜,似乎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他也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頭,像是一個無言的回應,一個專屬的、笨拙的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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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靜敏銳地注意到了兩人之間這無聲卻洶湧的情感交流,她沒有點破,隻是默默加快了手中檢查的速度,記錄下關鍵數據。片刻後,她走出監護室,對迫不及待迎上來的宋墨涵低聲說道:“生命體征趨於平穩,格拉斯哥昏迷評分理想,定向力和基礎認知功能未見明顯受損。這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是個非常好的跡象。但他身體極度虛弱,失血過多,後續感染風險依然存在,需要嚴格控製探視時間和外界刺激,避免情緒波動。”她看了一眼宋墨涵布滿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語氣緩和了些,“你可以進去待五分鐘,記住,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情緒穩定和休息,不要說太多,尤其是關於任務細節。”
宋墨涵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激動和不安都壓入心底,用力點頭:“我明白,陳主任,謝謝您。”
她穿上無菌隔離衣,戴上口罩,動作輕柔地推開了那扇阻隔他們的門。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藥物的苦澀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她一步步走近病床,每一步都走得異常鄭重,仿佛踏在命運的節點上。每靠近一步,都能更清晰地看到他蒼白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與虛弱,看到他肩頸和胸膛處被厚厚紗布包裹的傷口,那下麵是她親手處理過的、猙獰的創傷。
她在他床邊站定,還未開口,顧錦城那隻未受傷的、插著留置針的右手,便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向她伸來。那動作裡蘊含的依賴與確認,讓宋墨涵的心瞬間酸軟成一片。她立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他手背上泛著青紫色的針頭和固定膠布,輕輕握住了他略顯冰涼、指節分明的手指。
他的指尖在她溫熱的掌心微微動了一下,帶著試探,帶著確認,仿佛在觸摸失而複得的珍寶,確認她的真實存在,驅散那場噩夢中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墨……涵……”他聲音嘶啞乾澀得厲害,幾乎難以辨清,像破舊的風箱,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千鈞重量,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我在。”宋墨涵俯下身,靠近他,以便他能更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都安全了,你做得很好,非常非常好。現在什麼都彆想,好好休息,我會守著你。”
他凝視著她,目光深沉如暴風雨後尚未平息的海麵,仿佛有無數洶湧的浪潮在眼底翻騰——關於那場精心策劃的伏擊,關於岩洞裡黑暗中生死相依的誓言,關於他意識深處那些被這次重傷觸動、翻湧欲出的黑暗記憶碎片……那些屬於“b7區”和“蝰蛇”的、被他刻意塵封的過往。但他最終隻是更緊地以他此刻所能調動的、微弱的力氣)回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啞地,幾乎是用氣音吐出兩個字,目光卻落在她同樣包裹著紗布的雙手上:“……疼嗎?”
他記得,記得在岩洞裡,她是如何用這雙手,不顧一切地為他按壓傷口,清理創麵,那雙本該拿著手術刀、穩定精準的手,因為過度用力和使用應急物品而磨破了皮,紮進了刺。
宋墨涵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他病床雪白的床單上,洇開一小片濕痕。她用力搖頭,聲音帶著哽咽:“不疼。比你輕多了。”她試圖讓語氣輕鬆些,卻掩蓋不住那濃濃的心疼。
他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幾乎看不見的、轉瞬即逝的弧度,一個獨屬於顧錦城式的、帶著疲憊與安慰的笑容。
然而,這短暫而珍貴的溫情時刻,很快便被門外傳來的低沉談話聲和腳步聲打斷。李主任和趙啟明顯然接到了顧錦城蘇醒的消息,已經等候在外,準備進行初步問詢。陳靜適時地走進來,對宋墨涵使了個眼色,示意時間到了。
宋墨涵知道,現實的紛擾與危機,從不因個人的傷痛而止步。她用力握了握顧錦城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低聲道:“外麵有人要見你,是關於任務的事。我就在外麵,等你。”她的眼神傳遞著無言的信任與支持。
顧錦城眼神中的那絲柔和迅速褪去,瞬間恢複了往日的冷靜與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儘管劍身已滿是傷痕。他點了點頭,鬆開了手,那動作裡帶著一種交接責任的鄭重。
宋墨涵依言退了出去,與正進門的李主任和趙啟明擦肩而過。李主任對她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寬慰。而趙啟明進門時,目光卻似是不經意地、帶著一種審視的、探究的意味,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而銳利,仿佛要將她從裡到外剖析一遍。
監護室的門再次輕輕關上,隔絕了內外。宋墨涵站在窗外,看到趙啟明直接站到了顧錦城床邊,微微俯身,似乎在進行簡短的交流。顧錦城雖然麵色依舊蒼白,氣息虛弱,但眼神清明,應對沉著,偶爾微動的嘴唇顯示出他思路的清晰。然而,當趙啟明似乎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個什麼問題後宋墨涵聽不見內容,隻能通過觀察神態),顧錦城的眉頭驟然鎖緊,臉上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那裡麵有瞬間的刺痛,有被觸及禁忌的警惕,有深沉的憤怒,甚至……還有一絲極快閃過的、難以捕捉的痛苦?但這一切,都如同水麵下的暗流,僅僅一瞬,就被他強行壓抑下去,恢複了古井無波的平靜,他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似乎給出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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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涵的心也跟著揪緊了,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她知道,那必定與“b7區”和“蝰蛇”有關。那是顧錦城心底最深的刺,是纏繞他多年的夢魘,也是此次事件可能指向的核心。趙啟明的直接觸及,意味著總部的調查,已經直指核心,並且,來者不善。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在口袋中震動了一下,打破了走廊裡壓抑的寂靜。她拿出來一看,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
“宋墨涵醫生您好,我是總部特聘心理評估與危機乾預專家,蘇晴。我已抵達基地,希望能與您約個時間,見麵詳談,旨在了解您在此次重大突發事件後的心理狀態,並提供必要的專業支持。同時,關於顧錦城隊長後續的心理康複與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評估乾預,也需要您的寶貴協助。請放心,我的工作獨立於趙啟明處長領導的調查組,遵循嚴格的保密原則。期待您的回複。”
一位新的關鍵人物,在這個迷霧重重、危機四伏的微妙時刻,登場了。
宋墨涵看著這條信息,又透過玻璃,望向監護室內那個正在與身體傷痛、過往陰影以及現實危機多重搏鬥的男人,眼神愈發堅定,如同淬火的鋼鐵。她知道,他們的路才剛剛開始,前路迷霧重重,暗礁遍布。但無論風雨多大,迷霧多濃,她已決定,緊握他的手,與他並肩同行,直至雲開霧散,直至微光成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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