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醫護守護與首長關懷
監護儀規律的“嘀嗒”聲,如同命運齒輪在這方寸之地間冷酷轉動著的唯一刻度。宋墨涵維持著被顧錦城倚靠的姿勢,已經過去了近四個小時。頸窩處傳來的呼吸依舊灼熱,像一塊烙鐵,不僅燙在她的皮膚上,更深深刻印在她的心上,烙印下這份全然的、毫無防備的依賴。她不敢有大動作,哪怕左臂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而酸麻刺痛,她也隻是極輕微地調整了一下重心,用右肩分擔部分重量,確保他能靠得更安穩。她的指尖,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顫,一下下,極其輕柔地梳理著他被冷汗反複浸濕、已然板結的鬢發,試圖撫平那緊鎖眉宇間翻湧的驚濤駭浪。
“蝰蛇……b7……撤……快撤……”這個名字,連同破碎的詞語,如同帶著倒鉤的毒刺,再次從顧錦城乾裂的唇間迸出,那聲音裡蘊含的恨意與痛楚幾乎凝成實質,讓周遭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宋墨涵的心跟著狠狠一縮。周誌強白天的話語言猶在耳,像冰冷的鉛塊墜在心頭——b7區,叛逃,舊傷,反複撕裂的創口……這些詞語在她腦海中拚接出一個模糊卻無比猙獰的輪廓,而“蝰蛇”無疑是這輪廓中最尖銳、最致命的毒牙。她無法具體想象顧錦城曾在那片遙遠的土地上經曆過怎樣的地獄,但此刻他身體滾燙的高熱與夢魘中無休止的糾纏,無疑是過去與現在在他血肉之軀上交織施加的酷刑。她甚至能感覺到,在他偶爾劇烈的痙攣中,那繃緊的肌肉下隱藏著多少未曾愈合的傷痕。
後半夜,顧錦城的體溫在強效抗生素的作用下,艱難地回落至37.8c,但脈搏依舊偏快,呼吸也時而急促,病情並未完全平穩。天快亮時,窗外泛起魚肚白,他卻再次陷入更深的躁動。這次不僅僅是囈語,身體也開始無意識地掙紮,輸液的手臂猛地抬起,似乎想要揮開什麼無形的桎梏,手背上的留置針眼見就要被扯脫!
“約束帶。”陳靜主任在快速檢查後,當機立斷,沉聲對一旁的值班護士下達指令。使用保護性約束,是防止患者在無意識狀態下拔掉維持生命的管線或造成自身二次傷害的必要且無奈的措施。
護士迅速取來柔軟的約束帶,正要上前。一直如同雕塑般靜默守候的宋墨涵卻突然動了,她上前一步,聲音因長時間的疲憊而略顯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陳主任,請等一下。”
陳靜和護士都詫異地看向她。
宋墨涵沒有解釋,隻是快步走到床邊,在顧錦城那隻沒有輸液、此刻正因為噩夢而劇烈痙攣、青筋暴起的手再次揮起前,輕輕地、卻異常穩固地用自己的雙手將它握住,然後完全包裹起來。她的手指纖細,卻蘊含著不容小覷的力量,巧妙地按壓住他掌心的某個穴位,這是她曾在中醫古籍上看過有助於安神的方法。她抬起頭,目光清亮而懇切,望向陳靜:“讓我來。我的觸碰,比約束帶更能讓他安靜。我研究過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護理,物理約束有時會加劇他們的被困感和攻擊性。我向您保證,會寸步不離,絕不會讓他發生任何危險。”她的話語條理清晰,不僅出於情感,更基於專業判斷。
陳靜看著宋墨涵——這個平日裡溫婉沉靜的年輕醫生,此刻眼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光芒。她又看向病床上的顧錦城,奇異的是,就在宋墨涵握住他手的瞬間,他緊繃的肌肉似乎真的鬆弛了幾分,掙紮的幅度也明顯減小。沉吟片刻,陳靜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墨涵,你辛苦點,必須密切觀察,一刻不能鬆懈。一旦有失控跡象,我們必須立即采取標準措施。”這是她基於醫學理性的讓步,也是對宋墨涵某種無聲的信任。
“我明白,謝謝主任。”宋墨涵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顫。
護士收起約束帶,眼神裡帶著一絲動容和欽佩。她們在醫院見慣了生死離彆,人情冷暖,卻也難得見到這樣既充滿智慧又飽含深情的守護。
於是,宋墨涵就這樣,用自己的雙手,成為了顧錦城最柔軟卻也最堅固的“約束”。當他因夢魘躁動時,她便收緊手掌,低聲在他耳邊重複著“安全了,我在這裡”;當他短暫平靜時,她便輕輕摩挲他粗糙的手背,用指尖描繪他掌心的紋路,傳遞著無言的陪伴與溫度。她的存在,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悄然隔開了冰冷的醫療乾預與他血火交織的過去,在這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空間裡,為他艱難地辟出了一方短暫卻真實的安全地帶。
清晨的第一縷微光,終於掙脫了夜的束縛,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而溫暖的光影。顧錦城仿佛穿越了漫長的黑暗隧道,從深沉的夢魘與高熱的泥沼中艱難掙脫出來。意識回歸的瞬間,是全身骨骼肌肉叫囂的劇痛和喉嚨火燒火燎的乾渴。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起初是模糊的,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隨即緩緩聚焦。首先闖入視野的,是伏在床邊、握著他一隻手,已然因極度疲憊而睡去的宋墨涵。她的側臉壓在交疊的手臂上,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額角,眼下是濃重得化不開的青黑,即使在不安的睡夢中,她的眉頭也微微蹙著,仿佛連夢境都在分擔著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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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與悸動交織蔓延。他動了動被握住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那包裹著自己的、微涼而柔軟的觸感,以及她指腹因長時間用力而留下的細微壓痕。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洶湧地漫上心頭——是劫後餘生看到熟悉身影的安心,是意識到自己拖累她至此的深切愧疚,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深沉動容。
他記得一些混亂的碎片。記得她溫軟卻異常堅定的聲音,像錨一樣定住他漂泊在痛苦之海的意識;記得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說著“我在”;記得她頸窩處令人安寧的微涼和清淺氣息;記得這隻始終緊握著他、不曾有片刻放開、給予他力量的手。
他這樣一個習慣了在刀尖行走、獨自舔舐傷口、背負所有秘密與傷痛的人,何曾想過,命運會安排這樣一個人,用如此純粹而堅韌的方式,不由分說地闖入他布滿荊棘、硝煙未散的世界,在他最狼狽、最不堪、防禦儘數瓦解的時候,給予他這樣毫無保留、穿透一切陰霾的守護。
他的輕微動作驚醒了淺眠的宋墨涵。她幾乎立刻就抬起頭,眼神還帶著初醒的朦朧與迷茫,卻在接觸到他已經恢複清明的目光時,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驟然點亮的星辰,帶著毫不掩飾的欣喜和濃得化不開的關切:“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傷口疼不疼?”她一邊連聲問著,一邊自然地伸手,用手背去探他的額頭。
體溫似乎比夜裡降了一些,但依舊有些低燒的餘熱。
“水……”顧錦城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喉嚨乾痛。
宋墨涵連忙拿起床頭櫃上早已準備好的、溫度適宜的溫水,小心地用彎管吸管喂到他唇邊。清涼的液體滑過乾涸灼痛的喉嚨,帶來近乎奢侈的片刻舒緩。
喝完水,顧錦城重新靠回枕頭上,目光沉靜地、久久地落在宋墨涵身上,沒有說話。那眼神不再是昨夜高燒時的渙散與脆弱,恢複了往日的深邃與銳利,但其中卻多了些以往不曾有過、也無法掩飾的東西——一種被徹底看透、剝去所有偽裝後的坦然,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刻入骨髓的依賴。
“我……昨晚,是不是很麻煩?”他低聲問,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然和局促,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隱約記得自己失控的囈語和掙紮。
宋墨涵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彎起一個極其溫柔的弧度,仿佛能融化一切堅冰:“沒有。你隻是……身體需要休息,精神需要時間愈合。”她頓了頓,補充道,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心尖,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而我,正好有時間,也願意,陪著你度過這一切。”
她沒有追問關於“蝰蛇”,關於b7區的任何細節。這份恰到好處的沉默、深刻的理解與尊重,比任何追問都更有力量,也更讓顧錦城感到一種被接納的安全感。
顧錦城閉了閉眼,喉結輕微滾動,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絲因夢魘而殘留的陰霾似乎也被她溫柔的目光驅散了些許。他反手,更緊地、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意味,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要通過這觸碰確認她的真實存在。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這次進來的是早班護士,推著治療車,準備進行晨間的護理和傷口換藥。然而,緊隨其後的,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卻熨燙得極為平整的舊式軍裝、精神矍鑠、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他雖鬢發全白,但身板挺直如鬆,步伐穩健生風,自帶一股曆經硝煙沉澱下來的、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護士顯然認識他,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兒,恭敬地打了個招呼:“雷老將軍,您這麼早就來了?”
老者微微頷首,目光如電,直接穿透房間,精準地投向病床上的顧錦城,中氣十足地開口,聲音洪亮得與這監護室的靜謐有些格格不入,卻奇異地不讓人反感,反而帶來一種踏實感:“顧小子!聽說你差點把自己這條命交待了?老子就知道,你這頭打不死的強驢,沒那麼容易趴窩!”
顧錦城看到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隨即掙紮著想靠坐得更直一些,語氣帶著發自內心的敬意,甚至還有一絲隻有在長輩麵前才會流露的微弱依賴:“老排長……您怎麼親自來了?我沒事。”
這位被稱作“老排長”的老者,正是周誌強口中那位曾將顧錦城從愣頭青新兵一手錘煉成偵察尖兵、現已退休多年卻餘威猶存的老領導,雷霆。人如其名,脾氣火爆,護短更是出了名的。
“我怎麼來了?”雷霆幾步走到床邊,大手一揮,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顧錦城的臉色,眉頭擰成了疙瘩,“我要不來,由著你被那些隻會在辦公室裡看報告、吹毛求疵的家夥來回盤問,折騰掉半條命?周誌強那混小子昨晚半夜給老子打電話了!放心,”他聲音陡然壓低,卻帶著金石之音,“有老子在這坐鎮,我看哪個不開眼的敢趁你病,要你命!天大的事,也得等你能下地走路了再說!”他的話粗糲直接,甚至有些“蠻橫”,卻帶著一股暖烘烘的、不容置疑的維護意味。他的到來,像一塊厚重的、曆經戰火洗禮的基石,瞬間穩住了這間病房裡因調查組介入而可能產生的所有暗流與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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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的目光這時才轉向床邊的宋墨涵,帶著長輩審視晚輩的銳利,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於心的慈和與讚賞:“你就是宋醫生?小周跟我提過你。嗯,不錯!顧小子這回,總算辦了件明白事,眼光靠譜了一回!不錯,真不錯!”他連說三個“不錯”,目光中的滿意幾乎要溢出來。
“老首長,您好。”宋墨涵連忙站起身,禮貌地問好,麵對這位氣勢不凡的老人,她雖有些緊張,但依舊保持落落大方。
“坐下坐下,照顧這臭小子辛苦你了。”雷霆擺擺手,態度和藹,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事情,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半舊卻乾淨的帆布挎包裡,鄭重其事地拿出一個軍綠色的保溫桶,不由分說地塞到宋墨涵手裡,“這是我讓家裡老伴起了個大熬的參雞湯,用的是老家帶來的老山參,最是補元氣。你和小顧,都必須喝!彆光顧著照顧他,把自己累垮了!這是命令!”他後半句故意板起臉,卻更顯親切。
這樸素的、帶著人間煙火氣息的關懷,如同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宋墨涵連日來積壓在心底的疲憊與緊繃。她捧著那尚有滾燙溫度的保溫桶,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暖意,眼眶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謝謝老首長。”
“謝什麼!見外!”雷霆大手一揮,轉而再次看向顧錦城,眼神變得嚴肅而深沉,“小子,你給我聽好了,現在,養好你身上這些傷,是你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任務!其他的,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了,也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先給你頂著!明白嗎?”
顧錦城看著雷霆眼中不容置疑的維護,再看向身旁捧著保溫桶、眼帶溫柔笑意、眼底卻布滿血絲的宋墨涵,心中那堵由多年秘密、傷痛和孤獨築就的堅冰心牆,似乎在無聲中轟然作響,又融化了一角,露出內裡柔軟的、渴望溫暖的本質。他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卻帶著重傷後難得的清晰與力量:“是,老排長!明白。”
極端戰地的硝煙或許暫時遠去,但病房內的無聲硝煙與內心深處的風暴仍需麵對。然而,此刻,在這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空間裡,鐵漢的柔腸與醫者的仁心緊緊相依,老班長的義氣與老排長的護佑已構築起最堅實的後盾。愛,在生死考驗的淬火下,正變得愈發純粹而堅韌,如同暗夜儘頭燃起的微光,雖不耀眼奪目,卻足以穿透一切迷霧,溫暖而堅定地指引著每一個迷失的靈魂,穿越漫漫長夜,抵達安寧的彼岸。
新的援軍已然抵達,而屬於他們的戰鬥,無論是對抗身體的創傷,還是消弭往日的陰影,亦或是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波,都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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