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地底下的回音
黑暗,粘稠而純粹,瞬間吞噬了最後一絲來自雨林的光線。戰術頭盔上的強光燈柱切開這片亙古的沉寂,成為小隊在未知深淵中唯一的依仗。空氣瞬間變得陰冷、潮濕,帶著一股濃重的金屬鏽蝕、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有機質腐敗混合的氣味,直衝鼻腔。
“保持靜默,切換至微光夜視與熱成像交替掃描。”顧錦城的聲音在骨傳導耳機中響起,低沉而穩定,仿佛這足以讓常人神經繃斷的環境,於他而言隻是另一個尋常的戰場。“阿傑,前出五米,注意腳下和兩側壁障。林皓,實時監測空氣成分,特彆是異常微生物孢子濃度及未知揮發性有機化合物。”
【空氣成分分析中……氧氣含量19.7,略低於地表。檢測到微量硫化氫、甲烷,濃度目前未達危險值。懸浮顆粒物顯著偏高,存在未知有機降解產物……未檢測到高濃度致病性微生物氣溶膠。】林皓的回複很快傳來,帶著一絲數據化的冷靜。
通道是向下傾斜的,由厚重的混凝土澆築而成,但多處已經開裂,裸露出的鋼筋扭曲鏽蝕,如同怪物的骸骨。牆壁上殘留著早已失效的管線接口和燈座,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標識符,字體是幾十年前的舊製式,內容大多難以辨認。腳下是厚厚的積塵和碎石,每一步都需極其小心,避免發出過大聲響,也防止滑倒。
隨著深入,通道逐漸開闊,前方出現一個類似門廳的圓形空間。正對著他們的,是一扇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密閉合金門,門軸似乎已經卡死。門旁的牆壁上,一個老式的密碼控製麵板早已黯淡無光。
“石頭。”顧錦城低喚。
代號“石頭”的爆破與破拆專家立刻上前,他沒有選擇暴力破拆,而是從工具包中取出一個高頻震動切割器,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門軸區域的鏽蝕部分,試圖以最小動靜打開這扇塵封的大門。
就在此時,顧錦城感到一陣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眩暈,太陽穴微微發脹。幾乎是同時,耳機裡傳來林皓壓低的驚呼:“隊長!檢測到低頻脈衝能量場,非電磁波性質,更像是……神經乾擾或生物場效應!強度在緩慢攀升!”
顧錦城眼神一凜,立刻下令:“所有人,檢查自身狀態,報告任何生理異常!”他自己也迅速內視,除了那轉瞬即逝的眩暈感,並無其他不適。
隊員們迅速回報,鷹眼和山貓表示略有耳鳴,阿傑感覺心跳稍快,石頭因專注於破拆,感覺不明顯。
而基地實驗室中,幾乎在林皓發出警告的同一時間,主屏幕上代表顧錦城生命體征的數據,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的腦電波β節律出現了短暫的、非典型的紊亂峰值,心率亦有瞬間的、不符合運動規律的輕微加速。
“能量場異常!頻率與之前記錄的脈衝同源,但作用模式發生變化,疑似具有生物針對性!”陳瀾的聲音帶著緊張,“目標區域能量讀數正在聚焦!”
宋墨涵的心臟驟然收緊。她死死盯住顧錦城的心率和腦波曲線,那異常的波動雖小,卻像一根針,狠狠刺入她的神經。她雙手如飛地在控製台上操作,調出實時能量場頻譜與分析模型,語速快而清晰:“錦城,能量場性質改變,可能直接影響中樞神經係統。立刻評估自身認知功能,是否有幻覺、記憶閃回或情緒異常波動?林皓,嘗試記錄並分析該能量場與人體生物電,特彆是腦電信號的耦合模式!”
她的聲音通過通訊信道,清晰地傳入地下那片黑暗。顧錦城聞言,立刻閉眼凝神一瞬,隨即回複:“認知清晰,無幻覺。剛才有瞬間眩暈,現已消失。情緒穩定。”他的回答簡潔、客觀,如同在彙報一次尋常的戰術接觸,但那份對後方指令毫不猶豫的執行與反饋,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信任。
蘇晴少校站在宋墨涵身後,看著屏幕上那即使在異常能量乾擾下依舊迅速恢複平穩的生命曲線,又看看身邊好友那雖然擔憂卻異常專注堅定的側臉,心中輕輕歎息。她曾是軍醫院的心理評估師,參與過顧錦城重傷歸隊後的心理複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顧錦城那鋼鐵般的意誌下,曾背負著多麼沉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風險,而宋墨涵這三年來,又是如何以她的專業、耐心和沉默的愛意,一點點將他從精神崩潰的邊緣拉回,成為他內心深處最穩固的錨點。
“他信任你,墨涵。”蘇晴輕聲說,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宋墨涵聽見,“你的聲音,你的分析,是他能在任何極端環境下保持理智和冷靜的關鍵因素之一。這種精神層麵的連接,有時比任何藥物都更有效。”
宋墨涵指尖微頓,沒有回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目光依舊鎖死在數據流上。但蘇晴看到,她緊繃的肩線幾不可查地放鬆了一毫米。
就在這時,地下空間內,石頭發出一聲短促的提示:“門軸解除,準備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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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合金門被緩緩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更濃重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門後的景象,讓即使身經百戰的小隊成員們也倒吸一口冷氣。
那是一個巨大的中空腔體,仿佛整個山體都被掏空。內部不再是粗糙的混凝土,而是布滿了錯綜複雜的金屬走廊、平台和無數個類似實驗室或居住單元的小型艙室。許多設備依然保持著原貌,隻是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最令人心悸的是,在一些走廊和艙室內,借著燈光,可以看到散落在地的……骸骨。骸骨姿態各異,有的蜷縮在角落,有的趴伏在控製台前,衣物早已風化,隻剩下森森白骨,無聲地訴說著某種突如其來的、未能逃脫的災難。
“這裡……發生了什麼?”阿傑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震驚。
顧錦城打了個手勢,小隊呈防禦隊形,謹慎地進入這片死寂的廢墟。林皓立刻開始對最近的一具骸骨進行非接觸式掃描,並采集空氣和物體表麵的微生物樣本。
【骸骨未見明顯暴力損傷痕跡。空氣毒素含量未達到瞬時致死濃度……】林皓彙報著,語氣充滿困惑。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阿傑身體猛地一個踉蹌,單手扶住了旁邊的金屬牆壁,戰術手套與鏽蝕金屬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阿傑!”顧錦城瞬間舉槍警戒四周。
“沒事……隊長,”阿傑甩了甩頭,聲音有些發虛,“就是突然……頭暈得厲害,有點惡心。”
幾乎在阿傑出現症狀的同時,基地實驗室裡,陳瀾猛地提高了聲音:“宋博士!阿傑的生命體征出現異常!心率失常,血壓下降,腦電波顯示輕微癲癇前兆波!能量場在他所在位置的強度飆升了三個數量級!”
宋墨涵瞳孔驟縮。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所有隊員的實時生理數據,隻有阿傑一人出現嚴重反應!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劃過她的腦海——
“個體差異!是基因標記或者特定的生理狀態!”她幾乎喊了出來,“林皓!立刻比對阿傑與其他人之前的常規體檢數據,重點排查免疫係統相關基因位點、神經遞質受體敏感性差異!錦城,阿傑可能對能量場中的特定頻段極度敏感!立刻將他撤離當前區域,至少後退五十米!蘇姐,準備可能需要的神經鎮靜劑和生命支持方案!”
她的指令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下,顧錦城沒有絲毫猶豫,“山貓,掩護!石頭,幫我一把!”他低吼著,與石頭一左一右架起已經有些意識模糊的阿傑,迅速向來的的通道撤退。
就在他們撤出那片核心區域約三十米後,阿傑的劇烈症狀開始明顯緩解。
【隊長……我好多了……】阿傑虛弱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
而林皓的比對分析也很快有了結果:【隊長!找到了!阿傑的hadrb1基因亞型與其他人不同,這種基因型與某些自身免疫性疾病和特定的神經敏感性相關!這個能量場,可能是在針對特定遺傳標記進行攻擊或……篩選!】
真相令人不寒而栗。這個廢棄數十年的設施,不僅擁有超前的科技,其防禦機製竟然如此詭異而惡毒,直接作用於人類的生命本源。
顧錦城將阿傑安置在相對安全的通道內,由山貓暫時照看。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回望那片沉寂而危險的廢墟,眼神冰冷如鐵。他對著麥克風,聲音沉穩依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基地,情況已明確。設施內存在基於生物遺傳標記的定向攻擊性能量場。請求授權,繼續深入調查,獲取該能量場核心發生器數據。這至關重要,可能關係到未來無數戰友的安危。”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仿佛隻是陳述一個事實,“墨涵,我需要你實時監控我的生理數據,一旦出現類似阿傑的反應跡象,立刻告知。我的基因數據,你那裡有備份。”
實驗室中,宋墨涵聽著他的話,看著他重新走向黑暗的背影,用力咬住了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她明白,他不僅是隊長,更是戰士,肩負的使命讓他無法退縮。而她能做的,就是成為他最可靠的後盾,用她的專業知識,為他在這片致命的黑暗中,點亮一盞微弱的、卻至關重要的生命信號燈。
“授權已記錄。顧錦城,保持通訊暢通,每一步都必須謹慎。”她回複道,聲音抑製著顫抖,隻剩下絕對的專業與冷靜,“你的數據在我這裡。我會盯著,一直。”
“收到。”
他應了一聲,再次邁步,身影徹底融入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與未知。而她坐在明亮的實驗室裡,麵前是冰冷的數據流,心中卻燃燒著一簇為他一人生死而懸著的火焰。他們的愛情,沒有花前月下,隻有這跨越生死的無線電磁波裡,一次次心跳的共振,與無聲卻重於泰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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