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烙印與誓約
指揮中心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巨型全息星圖無聲地旋轉,其上代表“方舟”遺跡的光點正不規則地脈動,如同一個垂死星辰的心臟。顧錦城的聲音,透過超空間通訊鏈路中特有的、仿佛來自宇宙深處的量子雜音,帶著一種解構未知的震撼,在落針可聞的大廳中回蕩:
“…重複信息片段解碼初步完成…它…它不是技術圖譜,也不是數學公式…它是一首詩。”
“詩?”
這個詞帶來的強烈錯位感,讓整個指揮中心陷入了更深的死寂。預想中的高等科技、武器藍圖、甚至是宇宙物理的終極規律未曾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這樣一個充滿感性、隱喻與文明溫度的載體,在此刻幽暗的遺跡深處,顯得無比詭異而深邃。
端坐於指揮席上的趙峻將軍,眉頭鎖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沉聲道:“內容?立刻嘗試傳輸解析出的文本!”
“信號…極不穩定,而且其結構非常…奇特。”顧錦城的聲音帶著長時間精神高度集中解析的疲憊,以及觸及未知的興奮,“並非我們理解的線性文字序列,更像是一種…多重意象和概念的直接投射,強行灌輸入我的意識層。我隻能捕捉並轉譯一些最強烈的碎片化概念…‘凝固的時光之沙’,‘永不熄滅的星辰殘響’,‘在虛空中尋找共鳴的…孤獨坐標’…”
每一個詞組都如同投入平靜深水的巨石,在在場所有頂尖專家們的心中激起驚濤駭浪。這絕非人類文明史上任何已知的詩歌形式,其意象的宏大、抽象與蒼涼,直指某種超越當前理解範疇的、古老而孤獨的文明表達方式。
技術總控台前,宋墨涵緊盯著屏幕上顧錦城的實時腦波活動模式三維圖譜。在他努力傳遞這些信息碎片時,同步率曲線再次出現了細微但持續的波動,並非之前接觸實體結構時的劇烈尖峰,而是一種…低沉、悠長的共鳴般的低鳴。仿佛他自身的意識之弦,正被這段古老的“回聲”輕輕撥動,試圖與之共振。
站在她身旁的生命體征監測主管林悅,也注意到了這個異常。她俯身,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促地說:“墨涵,他的意識活動基礎頻率在發生偏移,正在主動適應甚至模仿這種異質信息模式。這太危險了,意識底層結構可能被同化…但這恐怕也是目前唯一能理解它的途徑。你必須密切監控他的認知同一性曲線,防止他在這種強製‘共鳴’中迷失自我邊界。”
“我明白。”宋墨涵的聲音有些發緊,指尖飛快地在控製麵板上滑動,調整著監測算法的權重,將重點聚焦於顧錦城意識活動的穩定性、邏輯自洽性以及自我認同感的核心參數。屏幕上,他的心率、血壓等基礎生理數據尚在安全範圍內,但皮電反應和神經遞質水平卻顯示出一種持續的、低強度的應激狀態。他不僅在承受著遺跡環境的物理壓力,更在精神層麵,與一個未知的文明意識進行著無聲的角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快步穿過忙碌的指揮中心,來到宋墨涵身邊。他穿著與基地主流深灰色作戰服略有不同的藏藍色製服,臂章上是一個醒目的、環繞著橄欖枝的銀色十字徽記——特種醫療救援隊的標識。來人年輕,身姿挺拔,麵容剛毅,眼神銳利中帶著醫務工作者特有的沉靜。他利落地向宋墨涵敬了個禮,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宋主任,應急醫療小組已按最高生物神經隔離預案就位。包括三代神經介入穩定儀、深層意識誘導設備和心理危機即時乾預單元均已啟動待命。顧隊一旦返回,可以立即通過專用通道進入a級全封閉醫療艙,進行全麵淨化和評估。”
他是新調任至“盤古”基地特種醫療救援隊的副隊長,林楓。曾在多次邊境高強度衝突中執行過敵後滲透救援任務,不僅精通戰地外科,更因其在極端環境下穩定傷員精神狀態的卓越表現而被選中。趙峻將軍力排眾議將他調來,就是為了應對“方舟計劃”探索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超出常規醫學範疇的人員傷亡情況,尤其是精神層麵和未知信息汙染。
宋墨涵對他點了點頭,目光未曾離開主屏幕:“林副隊,辛苦了。隔離程序是關鍵,尤其是針對這種可能存在的、非物理性的精神汙染或信息殘留,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明白,所有流程已反複核查三遍,救援小組全員已完成抗精神乾擾基礎培訓。”林楓目光堅定,隨即轉向主屏幕上顧錦城那不斷閃爍的生命信號圖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這位傳說中屢次創造奇跡的偵察隊隊長的敬佩,以及深切的擔憂。“顧隊他…一直在突破極限。”
通訊頻道裡,顧錦城似乎暫時停止了信息的深度解析,他的呼吸聲透過雜音傳來,比之前明顯加重了一些。“基地…我有一個發現。這裡的能量場流動模式,似乎與我接收到的這段‘詩’的韻律…產生著某種微妙的互動。它…像是一種引導,或者…鑰匙。”他的語氣帶著經過深思熟慮後的、不容置疑的決心,但也毫不掩飾地透露出,此舉必然伴隨著幾何級數增長的風險。“我需要更靠近核心能量渦流…才有可能獲取更完整、更連貫的信息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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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宋墨涵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聲音通過內部通訊頻道直接傳了過去,帶著無法掩飾的急促與專業性的嚴厲,“立刻報告你的實時神經負荷指數!以及基於當前環境壓力模型的生理耐受臨界預估!”這是極其專業的詢問,在此刻緊張的氛圍下,卻裹挾著遠超普通同事關係的關切與焦慮。
頻道那端沉默了一瞬,似乎顧錦城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戰術決策的關口,直接介入並詢問如此具體的生理數據。隨即,他的聲音傳來,夾雜著更強烈的能量乾擾雜音,卻異常清晰地回答:“神經負荷…穩定在百分之七十八,波動範圍正負百分之三。生理耐受…根據模型推算,剩餘安全作業時間,約四十七分鐘。”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仿佛調整了私人通訊頻段,隻是對她一個人說,“放心,宋醫生。我心裡有數。”
這一聲“宋醫生”,在此刻危機四伏的通訊中聽來,比任何親昵的稱呼都更讓宋墨涵心頭一顫。他記得她最在意、最能定義她在此地價值的身份,也精準地理解了她此刻所有擔憂的根源。這是獨屬於他們之間、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的任務中建立起的、無需言說的默契與信任。
趙峻將軍銳利的目光在宋墨涵微顯蒼白的臉龐和主屏幕之間快速掃過,最終沉聲下令,打破了短暫的沉寂:“批準繼續靠近核心區。顧隊,重複,以自身安全為最高優先!放棄任務的授權時刻有效!必須隨時報告狀態變化!林楓,醫療小組前移至一級對接緩衝區域待命!”
“明白!”
“救援小組收到!立刻前出!”
命令下達,指揮中心的氣氛如同被拉滿的弓弦,更加凝重。顧錦城那邊的環境音變得更加嘈雜,高能粒子流撞擊防護服的劈啪聲和某種低沉、仿佛來自地殼深處的能量嗡鳴聲交織在一起,隱約可聞。他不再說話,通訊頻道裡隻剩下他粗重而規律的呼吸聲,顯然已全神貫注於應對接近核心區的複雜環境與無形衝擊。
宋墨涵強迫自己坐回位置,雙手在控製台下緊緊交握,指尖因用力而冰涼。林悅無聲地遞過一杯溫水,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林楓則已乾脆利落地轉身,帶著一陣風離開指揮中心,前往指揮他的小組進行接應前的最後準備。
時間在心跳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大屏幕上,代表顧錦城狀態的各項數據曲線在黃色與紅色的安全閾值邊緣危險地徘徊,神經負荷指數如同緩慢上漲的潮水,堅定而不可逆轉地向上攀升。
突然,顧錦城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靈魂都被撼動的震顫,仿佛他目睹了某個宇宙級的真相:
“基地…我看到了…是‘烙印’…”
他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而紊亂,似乎在用儘全力抵抗著某種巨大的、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精神衝擊。
“什麼烙印?說清楚!”趙峻身體前傾,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一個文明的…最終遺言?或者…是某種…針對後來者的篩選機製?”顧錦城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不確定性與觸及核心的震撼,“這段‘詩’…它不僅僅是記錄信息…它本身就是一個活性的…測試程序。它在…檢測接收者的意識結構、思維模式…共鳴度…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極力壓抑卻仍能聽出痛苦的悶哼,緊接著,指揮中心內,刺耳的警報聲再次如同利刃般劃破空氣!
“警告!神經同步率急劇升高!突破百分之九十臨界線!仍在持續上升!”
“生命體征出現劇烈波動!心率異常飆升!腎上腺素水平超標!”
“核心通訊信號受到強烈未知乾擾!鏈路穩定性降至百分之三十以下!”
“顧錦城!立刻報告情況!”宋墨涵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臉色瞬間血色儘褪,手指緊緊攥住了控製台的邊緣。
“我…沒事…”顧錦城的聲音強行穿透強烈的乾擾,帶著劇烈的喘息和顯而易見的虛弱,卻依然試圖保持慣有的鎮定,“剛才…直接接觸到了信息源頭的核心‘烙印’…精神衝擊強度…是之前的數倍…但我…抵抗住了…”他似乎在進行某種艱難的自我確認,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微顫,“同步率…基線已永久性提升至新的平台…意識…目前清晰…”
宋墨涵看著屏幕上雖然波動劇烈但並未完全失控、甚至顯示出一種新的、奇異穩定態的數據,聽著他努力保持清醒、甚至帶著一絲研究意味的彙報,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反複揉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正在經曆的,是一場她無法用任何藥物或儀器直接乾預的、純粹意識層麵的戰爭。她的醫術可以修複他千瘡百孔的身體,但此刻,能支撐他在那古老文明烙印衝擊下保持“自我”的,隻有他鋼鐵般的意誌,以及…他們之間那份剛剛確立不久、卻已然在這絕境中被反複淬煉的情感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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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宋墨涵的聲音通過專用保密頻道傳去,異常平靜,甚至刻意放緩了語速,帶著一種穿透億萬公裡距離和一切紛擾雜音的奇異力量,“保持你的意識錨點。專注於你的呼吸,回憶你出發前說過的話。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回來。”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極輕,卻無比清晰,“你的‘好運符’,還在我這裡。”
頻道那頭,是長久的、隻有沉重喘息聲和能量乾擾噪音填充的沉默。仿佛過了幾個世紀,顧錦城的聲音再次傳來,沙啞,疲憊至極,卻帶著一種經曆過最深黑暗後愈發毋庸置疑的堅定,與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隻屬於她的溫柔:
“…收到。錨點…清晰。”
他頓了頓,仿佛凝聚了最後的精神力量,低聲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保管好。等我…回來取。”
通訊最終在一陣更強的、如同宇宙哀嚎般的乾擾中徹底中斷,指揮中心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儀器警報聲的餘韻和眾人沉重如鼓的心跳聲在空氣中回蕩。
宋墨涵緩緩坐倒在椅子上,右手下意識地緊緊按著胸前製服內袋裡那枚堅硬微凸的輪廓——那是顧錦城出發前夜塞給她的、一枚刻著複雜星紋的金屬書簽。冰冷的金屬,此刻似乎也沾染了她掌心的溫度和急促的心跳。
她知道,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考驗,已經來臨。而他,和她,都將在這極端環境的試煉中,兌現彼此心照不宣的、關於生存與歸來的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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