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烙印與誓言
隔離室的空氣仿佛凝固,隻有生命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證明著時間並未停滯。顧錦城的手掌,帶著重傷初愈後的虛軟和浸入骨髓的涼意,卻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緊緊包裹著宋墨涵的手指。那力道,並非全盛時期的剛猛,而是傾注了此刻殘存的所有生命力,一種源於意誌本身的堅定。對宋墨涵而言,他指尖傳來的、微弱卻真實的溫熱,是她在這場與未知能量的無聲角力中,確認自己並非徒勞,確認他真正從意識深淵“歸來”的唯一坐標。冰冷的儀器屏幕在一旁無聲滾動著數據,幽藍的光芒映照著兩人——他們剛剛在生死的鋼絲上,交換了超越言語的承諾。
良久,宋墨涵才極輕地動了一下被攥緊的手指,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哽咽,但她迅速用職業性的平靜將其覆蓋:“你先放手,我需要檢查你的生命體征。過度的情緒波動對你現在的神經恢複沒好處。”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醫生的職責像一道清醒的閘門,約束著內心翻湧的情感。
顧錦城深深地凝視著她,那目光銳利而專注,仿佛穿透了表象,要將她的靈魂輪廓一絲不苟地鐫刻進自己的生命軌跡。片刻後,他才依言,緩緩地、幾乎帶著留戀地鬆開了手。指尖分離的刹那,一絲微妙的空虛感在兩人之間蔓延,然而,一種更深層次、無形的紐帶,卻已在此刻牢牢係緊,堅不可摧。
宋墨涵迅速轉身,借由調整監護儀參數的動作,掩飾著胸腔裡尚未平息的驚濤駭浪。屏幕上,顧錦城的心率和血壓因為剛才的情緒波動出現了短暫的峰值,此刻正緩慢回落,但那個刺眼的數字——神經同步率百分之八十七點三——依舊頑固地定格在那裡,像一柄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提醒著危機遠未解除。
“看來,顧隊長的求生意誌,以及……某些其他方麵的意誌,比我們最初預估的要強大得多。”她背對著他,聲音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冷靜分析,隻有那白皙耳廓上未能及時褪去的一抹淡紅,悄悄泄露了方才的真實心境。
顧錦城靠在自動升起的病床上,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看似忙碌的背影,唇角牽起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笑意,驅散了些許眉宇間的虛弱。“因為找到了必須活下去的理由。”他低聲道,嗓音雖因久未使用而沙啞,卻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踏實,以及明確的指向性。
就在這時,隔離室的氣密門發出輕微的泄壓聲,再次滑開。進來的是臉上洋溢著純粹喜悅的林悅,以及一位肩章顯示上校軍銜、麵容剛毅、步履沉穩的中年軍官——特遣隊副隊長高震。林悅的欣喜幾乎要滿溢出來,而高震雖一如既往地沉著,但看向顧錦城時,眼中那份深切的關切與如釋重負,同樣清晰可見。
“老大!你總算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林悅幾步就跨到床邊,聲音裡充滿了活力,試圖用這種熱情驅散房間內殘留的凝重。
“死不了。”顧錦城言簡意賅,目光與高震短暫交彙,彼此交換了一個無需言語的眼神,那是曆經生死考驗的戰友之間才有的默契與信任。
高震上前一步,身體挺直,以標準的彙報姿態沉聲道:“隊長,遺跡入口已按照最高警戒標準完成封鎖,內外三層防禦圈已部署完畢。所有參與此次‘深潛’行動的人員,包括外圍支援,均已接受三輪交叉檢查和初步心理評估,目前暫無異常精神或生理汙染報告。指揮部正在等待你的詳細行動報告,以便進行後續風險評估和戰略調整。”
顧錦城的神色瞬間收斂,切換回那個在戰場上令行禁止、在任務中洞若觀火的指揮官模式。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梳理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我稍後會提交初步報告。核心區域的情況……很複雜。能量場極不穩定,我接觸到的信息大多是碎片化的,難以構成連貫邏輯。但可以確定,‘烙印’和‘共鳴’是兩個核心關鍵詞。那座遺跡……它不像一個單純的死物,更像是在進行某種……篩選,或者,它在等待特定的‘鑰匙’或‘對象’。”
他簡要描述了在核心區域被狂暴能量流衝擊的感受,那些湧入腦海卻無法立刻解讀的龐雜信息流,以及最後關頭,如何緊緊抓住宋墨涵通過精神鏈接傳來的、清晰而穩定的聲音,以此作為燈塔,強行掙脫漩渦回歸。當提及“烙印”時,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那裡並無物理傷痕,但一種深植於意識層麵的異物感,卻揮之不去。
高震迅速在隨身終端上記錄著關鍵信息,眉頭越鎖越緊:“篩選?等待?這聽起來,比我們之前假設的‘遠古文明遺物’或‘自然能量聚合體’要更具……目的性,甚至可以說,具有某種我們尚未理解的‘活性’。”
“是的,”顧錦城肯定道,眼神凝重,“它絕非被動存在。我甚至感覺,它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意識’的,至少是一種基於複雜能量規則的反應機製。趙將軍那邊有什麼明確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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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命令,在你身體狀況穩定、並且經由醫療組,特彆是宋醫生最終評估,確認無能量汙染擴散及意識反向侵蝕風險後,立即召開基地最高級彆機密簡報會。”高震說著,目光轉向一旁的宋墨涵,意思非常明確,“宋醫生的專業判斷,將是會議能否召開的關鍵前提。”
宋墨涵適時轉過身,麵對眾人,神情已是全然的專業與審慎:“顧隊長的身體基礎機能恢複速度確實超出模型預測,這得益於他過人的體質。然而,意識層麵的穩定性,以及那個未知‘能量烙印’的性質、潛在影響和清除可能性,是當前最大的風險點。在神經同步率未降至百分之七十五以下的安全閾值、能量汙染風險未通過至少三輪不同模式的掃描確認完全排除之前,我不建議,也不允許他進行高強度、長時間的腦力負荷任務,這包括對任務細節的深度回憶、戰略層麵的複雜推演分析。這既是對指揮官個人負責,也是對基地整體安全負責。”
她的語氣清晰而堅定,帶著醫療官不容置疑的權威。高震立刻點頭表示理解:“明白。指揮部的態度很明確,一切以醫療組的最終評估為準繩。我們會耐心等待。”他頓了頓,視線重新落回顧錦城身上,語氣略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另外,軍務總部的陳副部長,通過加密頻道親自過問了你的情況,他表示……高度關切。”
顧錦城眼中瞬間掠過一絲冰封般的冷意,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他隻是極淡地“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這位陳副部長,是軍中保守派的強硬代表人物,一貫主張嚴格控製對未知遺跡的探索規模,認為激進探索派如顧錦城所屬的派係)是在“玩火”,其突如其來的“關切”,背後必然牽扯著基地內部乃至更高層麵的權力博弈和路線分歧。
林悅似乎沒察覺到這瞬間微妙的氣氛變化,仍舊帶著點沒心沒肺的勁兒說道:“老大你是沒看見,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宋醫生有多……”
“林悅!”宋墨涵適時出聲打斷,臉上剛平息下去的熱意似乎又有回升的跡象,帶著些許被戳破心事的羞惱。
顧錦城的目光再次落在宋墨涵身上,那裡麵帶著了然,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暖意。
高震乾咳一聲,頗有眼力地拉了拉還想繼續“爆料”的林悅:“好了,隊長剛醒,精神需要恢複,我們彆在這裡打擾他休息。先去向指揮部彙報初步情況。”說著,便半是勸說半是強製地將還有些不情願的林悅帶離了隔離室。
室內重新恢複了安靜,但經過方才戰友的探視和那段生死邊緣的告白,某種真實而溫暖的生活氣息已然注入,悄然衝淡了隔離環境帶來的冰冷與壓抑感。
宋墨涵走到床邊,拿起電子病曆板,一邊記錄著剛才觀察到的交流反應和生命體征數據,一邊看似隨意地提起:“高副隊剛才提到的陳副部長……”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必理會。”顧錦城直接打斷了她,語氣果決,顯然不願在此刻多談這些令人煩心的政治博弈。他的注意力,重新聚焦於最重要的事情上,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墨涵:“墨涵,我剛才說的話,每一句都是認真的。不是在意識模糊下的囈語。”
宋墨涵記錄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她沒有抬頭,隻是聲音放得更輕,卻清晰地回應:“我知道。”
“等這次遺跡事件初步告一段落,我的隔離期結束,身體狀況通過最終評估,”顧錦城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如同下達軍令般的堅決,“我會正式向組織提交我們的軍婚申請。”
宋墨涵終於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唇色也缺乏血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燒。那裡麵蘊含的,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熾熱的情感,更有一種在浩瀚宇宙、未知危險麵前,兩個孤獨靈魂彼此確認、相互錨定、以此對抗無儘虛無的深刻需求。在這座懸浮於深空、前途未卜、危機四伏的基地裡,他們之間的靠近,既是情感的必然歸宿,也是職業使命下相互支撐、彼此守護的力量源泉。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進行某種複雜的內心權衡,清澈的眼眸中光芒流轉,最終,化為一片溫柔的堅定,其中又夾雜著屬於醫者的嚴格:“在那之前,顧錦城,你必須先給我完好無損地活下去。集中你所有的意誌力,配合治療,把你的神經同步率降下來,徹底清除掉你腦子裡那個該死的能量烙印。這是……命令。”最後兩個字,她說得略微生澀,顯然並不習慣用這種口吻對他說話,但其中蘊含的不容反駁的力度,卻異常清晰。
顧錦城聞言微微一怔,隨即,一個真正舒展開的、帶著些許他標誌性痞氣的笑容在臉上漾開,仿佛瞬間驅散了連日來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霾與虛弱:“是,宋醫生。保證完成任務。”
就在這時,宋墨涵手腕上佩戴的便攜式高敏醫療終端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急促的提示音。她低頭快速查看,是周晴博士發來的、關於顧錦城體內能量殘留的初步高精度頻譜掃描分析報告摘要。報告上的幾行關鍵數據和結論,讓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眉頭緊緊鎖起——掃描顯示,顧錦城體內的未知能量殘留並非如之前推測的那樣均勻彌散,而是高度凝聚、盤踞在幾處與記憶、情感及高級認知功能密切相關的關鍵神經簇周圍。更令人不安的是,其能量波動模式,與遺跡核心記錄到的那種低頻能量共鳴呈現出高度一致性,並且……報告末尾用醒目的紅色字體標注:檢測到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周期性活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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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顧錦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瞬間變化的臉色和驟然緊繃的身體線條。
宋墨涵以驚人的速度收斂了外泄的情緒,迅速將終端屏幕關閉,臉上重新掛上職業性的平靜麵具,甚至刻意放緩了語速:“沒什麼,一些常規的生理數據波動,需要後續進一步分析對比。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閉眼,放鬆。”她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幫他調整好枕頭的角度,拉高了無菌薄被。
顧錦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選擇追問,隻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他深知前方的道路依舊迷霧重重,體內這枚如同定時炸彈般的未知烙印,遺跡深處那虎視眈眈的謎團,基地內部可能存在的不同聲音與暗流……但此刻,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耳邊回響著她那句夾雜著擔憂與命令的“活下去”,這一切都讓他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篤定。他並非獨自在黑暗中前行。
宋墨涵凝視著他再次陷入沉睡後變得平和許多的睡顏,直到他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才緩步走到巨大的觀察窗前。窗外,是永恒沉寂的深邃宇宙,無數星點冷漠地閃爍著。她握緊了拳,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周晴的報告像一塊巨石投入她心湖,激起千層浪。活性能量殘留……高度凝聚於關鍵神經簇……這係列發現指向一個更可怕的可能性——顧錦城可能不僅僅是被能量侵蝕的受害者或被動載體,他甚至可能已經在無知無覺中,成為了那個未知遺跡延伸出來的一個“活性節點”!
一股寒意沿著她的脊背悄然爬升,但隨之升起的,是更加強烈的決心。無論這烙印最終意味著什麼,是詛咒還是機遇,無論未來將麵對怎樣超出想象的挑戰與危險,她絕不會放手。正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她作為唯一的“後方”與信念支點,她亦將毫無保留地運用自己的全部專業知識、堅定信念與深沉情感,去守護他的生命,扞衛他的獨立意誌。
這是他們在無儘星空與死亡陰影共同見證下,立下的無聲誓言。
而踐行這誓言的第一場嚴峻戰役,此刻,已在她心中悄然拉開了序幕。她需要立刻聯係周晴,組織更精乾的醫療團隊,調整分析方向……戰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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