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情感鏡像
宋墨涵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仿佛靈魂都沉入了修複的深海。過去幾十個小時裡,精神的高度緊繃、情感的劇烈消耗,幾乎榨乾了她所有的精力。沒有夢境打擾,隻有純粹的、近乎昏迷的沉睡,讓身心得以喘息和重建。當內部通訊器在腕間發出輕微而持續的震動時,她才被從這片疲憊的泥沼中艱難地喚醒。
窗外,基地模擬環境已切換至“深夜模式”,人造星空靜謐無聲,但基地內部依舊燈火通明,各種儀器低鳴運轉,如同永不休眠的巨獸心臟,為對抗未知而持續搏動。
通訊來自蘇婉,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刻意壓製、卻又難以完全掩飾的興奮:“宋醫生,顧隊長醒了!這次狀態比上次穩定太多,生命體征平穩,認知測試的基礎反應良好。而且……他想見你。”
最後五個字,像一道微弱卻精準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宋墨涵殘存的睡意。她幾乎是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裡擂鼓。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冰冷的水拍在臉上,帶來徹底的清醒。鏡中的自己,眼底仍有揮之不去的淡青陰影,但那股縈繞眉宇間、幾乎凝成實質的絕望與無助,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土而出的堅定,以及一種飽含期待的微光。她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再次踏入隔離艙外間,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氣味似乎都淡了些。她透過寬大的觀察窗,看到顧錦城半靠在已升起的病床上。林浩然正拿著神經反應檢測儀,小心地測試他的瞳孔對光反射和肢體感知。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唇色淺淡,顯露出大病初愈的虛弱。但那雙眼睛——宋墨涵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攥緊了——恢複了往日的深邃與清明,儘管那深邃之中,還殘留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恍惚與難以驅散的迷霧,可至少,那屬於“顧錦城”的靈魂之火,重新穩定地燃燒了起來。
林浩然注意到宋墨涵的到來,朝她微微頷首,眼神中傳遞著“情況向好”的訊息。他迅速收起儀器,低聲對顧錦城囑咐了一句“隊長,注意休息,切忌情緒過大波動”,便十分默契地主動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外間與內艙的連接門,將這片狹小卻至關重要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艙門合攏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宋墨涵走到床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深深地望著他。千言萬語——擔憂、恐懼、期盼、失而複得的狂喜——如同洶湧的潮水在她胸中衝撞,最終卻化作了一個溫柔如水的眼神,無聲地流淌過去。
顧錦城抬起手,這一次,他的動作雖然緩慢,帶著久臥的僵硬,卻不再像上次那般虛軟無力。他的手準確而穩定地輕輕握住了宋墨涵微涼的手指,掌心傳來乾燥而溫熱的觸感,真實而熨帖,驅散了她最後一點不安。
“墨涵,”他的聲音比上次清晰了許多,儘管仍帶著重傷初愈般的沙啞,卻有了紮實的著力點,“我……聽到你的聲音了。”他頓了頓,眼神飄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在努力回溯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那裡麵……很黑,很冷,沒有上下左右,也沒有時間概念。隻有很多……混亂破碎的聲音和扭曲的畫麵。我好像……迷路了,在一個沒有儘頭的迷宮裡,找不到方向,也感覺不到自己。”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些,“直到……聽到你在叫我。非常清晰,穿透了所有嘈雜。就像……就像當年在雪山腳下,你第一次連名帶姓叫我‘顧錦城’那樣,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宋墨涵的眼淚終於無法抑製地無聲滑落,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那種靈魂被拉回人間的震撼與感激。她反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確認他的真實存在。“我知道你一定能聽到。”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卻異常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一直相信,我的顧錦城,是龍焱最鋒利的刃,是能撕裂一切黑暗的意誌,絕不會被那些……那些東西打敗。”
顧錦城凝視著她,嘴角艱難地向上牽動,勾勒出一個久違的、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笑意。這笑意驅散了他眉宇間的部分陰霾。他用未受傷的左手指腹,輕輕揩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動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珍視。“彆哭,”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我回來了。”簡單的三個字,卻承載著跨越了生死界限、掙脫了意識牢籠的千鈞重量。
然而,下一秒,顧錦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極快掠過的茫然與空洞,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一種近乎平鋪直敘的語調低聲補充了一句:“液體……從眼中排出。是源於神經刺激還是情感反饋?為什麼……要哭?悲傷……這種負麵情緒輸出,需要被清除嗎?”
這句話問得極其突兀,語氣平淡得不帶任何人類的情感色彩,與他剛剛流露出的溫柔關切截然不同,仿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意識在交替發言。宋墨涵微微一怔,心底那根屬於頂尖心理醫生的敏銳神經被輕輕撥動,一絲冰冷的異樣感迅速掠過。但她立刻強行將這感覺壓下,歸咎於他意識剛剛回歸,大腦功能區尚未完全協調統一導致的囈語或邏輯混亂。她搖搖頭,將臉頰更緊地貼在他溫熱的手背上,感受著那穩定搏動的脈搏,用行動傳遞著自己的存在,柔聲道:“不是悲傷,是喜悅。你回來了,我高興。這是喜極而泣,是人類表達強烈積極情感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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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眼中的那絲茫然迅速消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重新被熟悉的柔和與了然所取代。他輕輕“嗯”了一聲,手指蜷縮,更緊地包裹住她的手,仿佛要通過這觸感徹底確認她的存在,驅散那片刻的異常。“高興……就好。”他低語,語氣恢複了正常。
短暫的溫情沉默被外界的動靜打破。顧錦城目光銳利地轉向觀察窗——林浩然和蘇婉並未離開,而是站在那裡,表情嚴肅地看著手中的數據板。屬於軍人和隊長的本能瞬間壓過了persona的溫存,他臉上的柔和迅速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的、分析局勢時的銳利。“林博士,蘇博士,”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帶著慣有的、令人信服的命令感,“我需要知道所有情況。我‘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侵入我意識的東西……現在處於什麼狀態?”
林浩然和蘇婉對視一眼,推門走了進來。蘇婉將一份經過高度精簡、隻保留核心結論的報告遞到顧錦城麵前,同時,主控屏幕的一部分數據也同步對隔離內艙可見,上麵清晰地顯示著他腦波活動的實時監測圖,以及旁邊那個如同共生體般規律脈動的、被標記為“x未知印記”的奇異能量波紋。
“顧隊長,”林浩然開口,語氣是科研人員特有的嚴謹,甚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遭遇的,並非簡單的能量衝擊或精神汙染。根據我們目前的分析,這是一次極其罕見的、來自‘深水區’的強意識能量侵蝕。我們暫時將其命名為‘x未知印記’。它並非死物,初步判斷,它具備某種……初級智能形態和極強的學習、模仿能力。”
“學習?模仿?”顧錦城精準地捕捉到關鍵詞,眼神一凜,如同鷹隼鎖定了目標。
“是的,學習,尤其是對情感的模仿。”蘇婉接話,指向屏幕上那個與顧錦城自身腦波若即若離、卻又隱隱試圖同步的x印記波紋,“宋醫生通過建立強大的、唯一的‘情感錨點’,將你的核心意識從侵蝕中成功喚醒。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印記……它沒有選擇對抗或逃離,反而表現出了一種……近乎貪婪的‘觀察’與‘學習’姿態。它在嘗試模仿宋醫生傳遞給你的情感頻率,試圖理解並複刻那種連接。尤其是……”她頓了頓,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緊握著顧錦城手的宋墨涵,“尤其是其中蘊含的‘絕對信任’與‘愛’的特定波段,它的模仿契合度在短期內出現了顯著提升。”
顧錦城沉默地聽著,目光掃過屏幕上那陌生的、如同寄生藤蔓般的能量波紋,又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給予他力量源泉的女人。他回想起意識沉淪時,那道撕裂無儘黑暗、將他從迷失中引領出來的光,以及光中傳來的、不容置疑的信念力量。他徹底明白了林浩然和蘇婉話中隱含的驚悚與機遇。
“所以,”顧錦城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分析高風險戰術時的絕對冷靜,“它現在就像一個潛伏在我意識深處的‘間諜’?或者一個……試圖學習如何成為‘人’的、危險的‘學徒’?”
“可以這麼類比,但實際情況遠比這更複雜、更微妙。”林浩然麵色凝重地補充,“它目前處於‘靜默觀察’期,能量活動趨於穩定,甚至……在與你的核心意識尋求一種‘共生’平衡。我們推測,它正試圖通過你,作為觀察窗口和實驗樣本,來理解和學習人類的情感模式。這無疑是巨大的風險,因為我們對它的起源、最終目的、成長上限一無所知,它可能隨時失控,或將你的意識徹底同化;但反過來說,這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機遇。如果能找到與之安全溝通、甚至進行引導和建立‘規則’的方法,或許不僅能從根本上解決你的困境,甚至可能為整個‘潛淵’項目打開一扇理解‘深水區’本質的全新窗口。”
就在這時,陳銳的身影出現在外間,他手中拿著剛剛出爐的數據分析板,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眼神卻銳利如刀。他沒有貿然進入內艙,而是通過內線通訊器對林浩然說道:“林博士,最新的協同認知模型運算結果出來了。進一步證實了之前的推測:x印記對‘積極情感’波段如高度信任、無條件的愛、強烈的守護意誌)的模擬契合度和吸收效率,遠高於對‘消極情感’波段如恐懼、憤怒、憎恨)的模擬。而且,在顧隊長與宋醫生進行深度情感互動時,它的能量場會表現出更高的‘活性’與‘趨同性’,試圖調整自身波動以貼近那種和諧狀態。”
這個消息讓艙內幾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這意味著,那個神秘而危險的印記,似乎對人類情感中相對光明、積極的一麵更“感興趣”,或者說,這類情感能量更易於它吸收和理解?這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邏輯?
顧錦城靠在枕頭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再次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已是一片風暴過後的決然與清明。“我明白了。”他看向林浩然和蘇婉,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宋墨涵身上,那目光中帶著無限的信任、托付,以及並肩作戰的決絕,“那麼,接下來的‘治療’,或者說,‘對策’的核心,就是它,以及……”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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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用了“我們”這個詞。這不僅是他和宋墨涵之間情感的同盟,也是他與整個項目組科研力量的同盟,甚至從某種詭異的角度說,也是他與體內那個未知存在之間,一場無法預知結局、在意識最深處展開的凶險博弈。
宋墨涵讀懂了他眼神中的一切——責任、擔當、以及對未來的審慎希望。她用力點頭,所有的溫柔在此刻都化為了無可動搖的勇氣與堅定。“無論它是什麼,無論要麵對什麼,”她的聲音清晰而穩定,如同宣誓,“我們一起。”
高戰司令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主控室,他負手而立,透過巨大的觀察窗,看著隔離艙內那雙緊握的手,以及顧錦城臉上重新燃起的、屬於“龍焱”隊長的堅毅與銳利。他沉聲對身邊的副官下令:“通知心理戰專家組與異常意識研究小組,立刻全員介入,與林博士團隊進行深度協同工作,優先級最高。同時,基地生物信號屏蔽與反偵察安保等級維持最高狀態,所有關於顧錦城隊長身體狀況及x印記的研究數據,全部列為‘燭龍’級最高機密,未經我直接授權,任何人不得調閱。”
新的、無形的戰線已經悄然鋪開。這一次,戰場在顧錦城的意識之海,武器是人類最複雜難解的情感與意誌,而敵人,或許並非純粹的、欲致人死地的惡意,更像一個手持雙刃劍的、懵懂而強大、危險又蘊含著未知可能的“觀察者”與“模仿者”。
顧錦城清晰地感受著體內那股蟄伏的、與他自身意識微妙共存、如同鏡像般試圖學習他的陌生能量,又看看身邊這個用愛與信念為他構築起最堅固情感防線的女人。雪山腳下那份以生命為契的無聲承諾,在經曆了深水區死寂與混亂的洗禮後,演化成了更為深邃、更為強大的羈絆與力量。他深知,與外在的怪物作戰固然凶險,但與內心潛藏的、試圖複製甚至取代你的“鏡像”博弈,才是真正的考驗。
這場發生在自己腦海裡的戰爭,他必須贏。為了回歸,為了守護身邊的一切,也為了揭開那來自“深水區”、不斷回響的終極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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