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會議室內的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全息投影上展示著秦薇提出的“定向情感淬煉”方案架構圖，那複雜而危險的邏輯鏈條，讓每一位與會者都麵色嚴峻。
“這是一次豪賭，”林浩然打破沉默，手指重重敲在桌麵上，目光銳利地掃過秦薇，最終落在始終沉默的高戰司令身上，“用最熾烈的火焰去淬煉，要麼成就最堅硬的鋼材，要麼……徹底焚毀。秦博士，你如何保證，這‘高度受控’的環境不會失控？x印記的學習能力我們都有目共睹，一旦它從‘犧牲’中學到的不是崇高，而是對引發犧牲因素的極端仇恨和清除欲望，後果不堪設想！”
秦薇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冷靜得近乎冷酷：“林隊長，被動測試的窗口期正在關閉。x印記的適應性遠超預期，常規的情感刺激已無法引致深層結構性變化。我們必須在其價值判斷邏輯完全固化前，注入我們想要的‘模板’。‘黑石峽穀戰役’是顧錦城隊長軍人生涯中，關於‘責任’與‘犧牲’信念最濃縮的體現，是其意識底層最堅固的基石。以此為楔子，成功率理論上是最高的。”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至於風險……我們彆無選擇。要麼冒險塑造一件可控的利器，要麼等待一個不受控的怪物蘇醒。”
一直閉目養神的高戰司令緩緩睜開眼，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波瀾，他的視線掠過爭論的兩人，最終停在一直安靜坐在角落，卻緊握著雙手的宋墨涵身上。
“宋醫生，”高戰的聲音沉穩有力，“你的‘情感錨定’，是這次計劃的關鍵，也是最大的變數。你需要在他意識深處風暴最猛烈時，將他拉回現實。你準備好承受可能的精神反噬了嗎？”
宋墨涵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高司令，我不僅是醫生，也是他的戀人。我了解他的堅韌，也相信我們之間的紐帶。如果連我都無法在他迷失時喚醒他，那麼……或許就真的沒人能做到了。我準備好了。”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高戰的指尖在桌麵輕輕一點，投影屏上的方案架構圖定格。“執行。”
……
新的測試地點選在了一間經過特殊加固、屏蔽等級達到最高標準的模擬訓練艙。這裡與其說是訓練場，不如說更像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囚籠，冰冷的牆壁反射著幽光，無處不在的傳感器如同冰冷的複眼，監視著場內的一切。空氣中彌漫著臭氧和金屬的淡淡氣味，更添幾分壓抑。
顧錦城換上了特製的感應服，緊身的材質勾勒出他精悍的身形，但複雜的線路和電極片卻像是一種無形的束縛。他站在場地中央，緩緩活動了一下脖頸，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側麵那麵巨大的單向觀察窗。他知道，墨涵就在後麵。
“錦城，”秦薇的聲音通過植入式耳機傳來，清晰而冷靜，“這次的目標是‘黑石峽穀戰役’最終階段，你帶領‘利刃’小隊殘部斷後，阻擊三倍於己的敵軍，為大部隊撤離爭取最後十分鐘的片段。我們需要你完全沉浸，不僅僅是回憶場景，更重要的是重現你當時做出決斷時，內心最核心的驅動力——對戰友的責任，對使命的忠誠，乃至……對身後萬千民眾的守護。這是淬煉的‘火種’。”
顧錦城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起伏間，仿佛要將所有屬於“顧錦城”個人的情緒暫時壓下。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總是蘊含著對宋墨涵溫柔的眼眸，已變得如同極地寒冰，銳利、堅定，不帶一絲多餘的情感。這是他作為龍焱隊長“龍牙”的一麵，是國家最鋒利的刃，是團隊最可靠的盾。
“明白。”他的聲音通過通訊頻道傳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沉穩而冰冷。
“模擬啟動！”陳銳在控製台前下達指令。
刹那間，冰冷的金屬艙室被全息影像徹底覆蓋！焦灼的土地、彌漫的硝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能量武器劃破空氣的刺耳尖嘯、還有模擬出的戰友粗重的喘息和怒吼……一切感官信息如同潮水般將顧錦城淹沒。他仿佛瞬間被拋回了那個煉獄般的峽穀，腳下的震動如此真實，鼻尖甚至能嗅到泥土燒焦和鮮血混合的腥氣。
他的身體本能地進入戰鬥狀態，肌肉繃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戰場”，每一個動作都契合著記憶中的軌跡。屬於戰場領袖的殺伐果斷氣場，自然而然地彌散開來，甚至透過觀察窗，讓外麵的人都感到一陣心悸。
觀察室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生理數據飆升！心率145，腎上腺素水平達到臨界值！神經電信號活躍度超常！”蘇婉緊盯著屏幕，語速飛快，“他開始深度沉浸了！”
“x印記能量場活躍度急劇上升！同步率70…75…80！波動非常劇烈！能量結構呈現高應激狀態！”陳銳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印記對環境的‘真實性’產生了強烈反饋，初期表現為排斥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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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場景中，顧錦城的意識正在重曆那場刻骨銘心的生死抉擇。虛擬戰友“山貓”在他身邊“倒下”，臨“死”前將一枚染血的身份牌塞到他手裡；通訊頻道裡傳來隊友聲嘶力竭的報告：“隊長！三號點位失守！他們上來了！”；視野儘頭，模擬的敵軍如同潮水般湧上陣地……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個“鏡像”——x印記，起初的劇烈“掙紮”。它對這種極端負麵、充滿死亡、分離和巨大痛苦的環境本能地抗拒，試圖將顧錦城的意識拉離這種“自毀”傾向的場景。同步率一度劇烈波動，甚至跌至65。
巨大的精神壓力和痛苦如同實質的絞索，勒得顧錦城幾乎窒息。他死死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間浸濕了感應服。在意識的狂風暴雨中，一個名字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墨涵……”他在內心嘶吼，並非出聲，而是一種超越了語言的意念呼喚，帶著無儘的疲憊和尋求支撐的渴望。
觀察室內，宋墨涵麵前的特製屏幕上，顧錦城的生物信號曲線劇烈顫抖，代表著極度的精神痛苦。她的心猛地一揪，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對著麥克風，聲音透過特殊的共鳴裝置，不再是簡單的物理聲音，而是帶著她強烈情感波動的意念流，直接傳入顧錦城的意識深處：
“錦城！我在！我就在這裡，看著你！記住你的選擇，守護你想守護的！我永遠在你身後，等你回來！”
她的聲音清澈而堅定，如同破開烏雲的光柱，穿透了模擬戰場的喧囂和顧錦城意識中的風暴。沒有纏綿的情話，隻有最純粹的信任、最堅定的陪伴，以及那份共同麵對一切的決心。
這一刻，顧錦城仿佛在無儘的硝煙與絕望中，看到了那道來自觀察室的、溫暖而明亮的燈塔之光。他猛地一咬牙，將所有的猶豫、對死亡的恐懼、對自身存亡的顧慮，強行壓入意識的最底層。他的意識核心，前所未有地凝聚，隻剩下一個無比純粹、熾烈如鋼的信念——
“完成任務！保護更多活下去的希望！為了身後的人！為了……她！”
這股融合了軍人天職、對戰友的承諾以及對宋墨涵深沉愛意的信念洪流，轟然爆發，化作一股灼熱的精神烈焰，席卷了他的整個意識海，也猛烈地衝擊著與之共生的x印記！
驚人的變化發生了！
原本劇烈波動、顯示出強烈排斥傾向的x印記能量場，在這股極致純粹、混合著責任、忠誠與愛的信念洪流衝擊下，仿佛被投入了無形的鍛爐！它的能量波紋從混亂無序，逐漸變得有序、規整，從尖銳刺耳變得低沉渾厚。同步率不僅止跌回升，更是一路飆升，突破了之前所有測試85的峰值，直達90，並在這個高位區域劇烈震蕩、閃爍！監測數據顯示，其內部能量結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著重組、適應、甚至……某種程度的“理解”！
“成功了？！它在適應，不，它在‘吸收’這種高強度的正麵信念！”蘇婉盯著屏幕上穩定下來的生理數據和飆升的同步率，幾乎要歡呼出聲，但隨即又屏住了呼吸。
秦薇的神色卻更加凝重，她的目光死死鎖住能量結構分析圖：“不，還沒到慶祝的時候！看這裡——能量結構內部出現了複雜的解析紋路！它不僅僅是在適應，它在嘗試‘拆解’、‘分析’這種信念的構成單元！它在主動學習‘犧牲’、‘責任’、‘守護’這些概念的本質！”
仿佛是為了印證秦薇的擔憂，模擬場景中，一個預設的、經過心理戰術專家精心設計的極限刺激點被觸發——一名虛擬的、與顧錦城感情最深厚的戰友“老槍”，在怒吼著“為了龍焱！”撲向模擬的敵軍自爆程序，劇烈的“爆炸”火光和衝擊波特效在顧錦城眼前放大！
儘管顧錦城的理性深知這完全是模擬，但那瞬間爆發的、源自記憶深處真實的悲痛與如同潮水般湧來的自責“如果我當時能更快一點…”），還是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入了他此刻高度敏感且不加設防的意識核心！
“老槍——！”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幾乎要衝破顧錦城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