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緣素來對每個弟子極其細心,不隻是修煉上的真元傳輸與指導,他也會在日常生活裡開導她們。
淩清雪,便是其中最讓他在意的一個。
她是個極度嚴謹、自律、冷靜、務實的好弟子。天賦本就出眾,卻並不依賴所謂的天才直覺,而是將自己鍛造成“努力型天才”。她每日的時間表分秒不差:汲取真元,隨後練劍,研讀功法,再演練劍訣。她像一具被調校到極致的機關,重複、精準、毫不懈怠。
待人接物上,她表現得外冷內溫。對宗主沈緣,她極其尊敬;對同門,她保持距離,卻又能做到公正無私。隻是,沈緣總覺得,她那份沉靜背後,似乎總有一股無形的壓迫,仿佛她自己也被困在某種無聲的桎梏裡。
與其他宗門那種“日夜不停修煉”不同,幻想鄉有自己的規矩。沈緣要求每一名弟子,每日至少要有一時辰的休息與休閒時間,並提供大量休閒物資:有人在聽音樂,有人看幻燈劇,有人玩些輕鬆的博弈類器具。修煉雖是本源,但若心境沉悶、隻知苦修,便難登高境。
淩清雪的休閒時刻,卻依舊選擇與修煉掛鉤——她會去瀑布下緣處冥想。
瀑布轟鳴如雷,水霧氤氳,濕潤的風裹著涼意撲麵而來。
赤軀盤膝而坐,肌膚在瀑布衝擊下泛著冷白的光澤。水流自頭頂衝下,順著弧線蜿蜒滑落,彙成一道道水痕。那挺拔的弧線在水流衝擊下不斷顫抖,在寒冷刺激下收緊微立。她的腰肢緊繃,腹部肌肉隨著呼吸輕微起伏,雙腿修長並緊密交疊,勾勒出如雕像般完美的比例。
然而,她的眉心卻緊緊鎖著。眼皮雖合,卻明顯未能進入靜心的境界。瀑布落下的巨大聲浪與體表肌肉的緊張形成了反差,仿佛她心中另有一團無形的火在灼燒。
就在此時,瀑布水幕間忽然映出一道影子。沈緣悄然出現在她身側,靜靜看著這一幕。他目光從她濕透的青絲一路下移,落在那平穩卻略顯僵硬的呼吸上,心中暗道:“她的心緒並未真正安定。”
沈緣忽然惡作劇般用神槍戳了戳她的臉頰。
溫熱的觸感讓淩清雪瞬間睜開雙眼,身軀本能一震,雙臂立刻擺成劍訣,氣息如寒鋒般迸發。水珠被她驟然爆發的真氣衝擊得四散飛濺。
可當她看清來者是沈緣後,那冷厲的眼神迅速柔和下來,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整個人也隨之鬆弛。
“宗主。”她微微低頭,聲音在水霧中顯得格外清亮。剛才還冷硬如冰的氣息,此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順。
動作依舊,淩清雪並未拒絕,含糊開口道:“宗主,您怎麼來了?”
沈緣笑意盈盈,語氣卻正色道:“冥想是個不錯的休閒方式,但你似乎沉不下心。”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那雙秋水般清冷的瞳孔中,確實閃過一抹不安與雜亂。
“和你平時不一樣啊,要不要和我說一下?”
瀑布水聲轟鳴,仿佛替淩清雪掩蓋了片刻的沉默。她那清冷的麵容被水霧打濕,反而更顯出幾分脆弱與真實。
淩清雪低聲道:“我最近……夢到了小時候。”
她垂下眼,睫毛被水珠壓得輕顫。
“那時我的家,是天藍星修仙世家——淩家的一個旁支。可惜我的父母並沒有修煉資質,是徹徹底底的凡人。但因出身淩家旁支,仍算仙民階級,日子過得比尋常凡人好。”
“我有修仙資質。父母把全部心血都投注在我身上,把我送去淩家本宗培養。他們……對我寄予厚望。”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一滯。
“我拚命修煉,終於在本宗修到煉氣巔峰。那時,突然很想父母,於是回去探望。”
淩清雪深吸一口氣,聲線變得發緊:
“可回到家時才知道……父母早已死去。那是一場對淩家的報複襲擊。對方無法對本宗出手,就拿旁支泄憤。我的父母不過是無辜被卷進去的犧牲。”
瀑布衝刷下,她的雙肩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