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這句是不是有點問題?”廖奎注意到她的停頓,抬起頭,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和失焦的眼神,以為她是學習太久累了,語氣不由得放軟,“是不是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不急在這一時。”
謝薇猛地回過神,像是被驚醒一般。她看著丈夫關切而毫無所知的臉,心中湧起巨大的愧疚和無力感。她不能說出來,不能讓他也承受這份可怕的抉擇。
她用力搖了搖頭,將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聲音卻異常堅定:“不累,繼續。我一定要儘快學會。”
她像是要證明什麼,又像是要逃避什麼,更加用力地抓緊了手中的學習資料,目光重新投向不斷變幻的投影,強迫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陌生的音節和語調上。
然而,那份深埋心底的沉重秘密,如同水下的暗礁,在她看似努力奮進的學習之路上,投下了無法驅散的陰影。前方的語言關隘或許可以憑借努力攻克,但橫亙在倫理與親情之間的那道深淵,她又該如何跨越?
夜還很長,空間內的粵語課,在夫妻二人共同的努力與一人獨自的煎熬中,繼續著。
係統空間,【幸福小屋】二層臥房。
夜已深,靈韻花園模擬的月光透過窗欞,為房間披上一層清冷的銀紗。書房的方向還亮著燈,隱約傳來廖奎翻動筆記和低聲默念粵語詞彙的聲音,他還在消化白天的見聞,規劃著下一步。而謝薇,卻悄然離開了書桌,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獨自來到了母親的臥室。
她輕輕坐在床沿,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一個過於美好的夢境。目光,卻如同被釘住一般,牢牢鎖在母親蕭雅姿的臉上。
在【生生不息水池】經年累月的滋養下,母親的身體發生了近乎奇跡般的變化。原本因磨難而早生的華發早已轉回烏黑濃密,柔順地鋪在枕上。曾經乾瘦蠟黃的臉頰變得豐潤飽滿,肌膚恢複了光澤與彈性,緊致得看不到一絲皺紋,仿佛時光在她身上發生了倒流,定格在了三十歲出頭、風韻最佳的年紀。她的呼吸平穩悠長,胸脯微微起伏,麵容安詳寧靜,唇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天然的柔和弧度,如同沉睡的天使,純淨得不染塵埃。
這蓬勃的生機與年輕的狀態,與她永恒“沉睡”、意識隔絕的現狀,形成了一種極其殘酷的對比。她就像一件被精心修複、完美無瑕的藝術品,卻被封存在絕對透明的琥珀之中,隻能遠觀,無法觸碰其內在的靈魂。
內心的風暴:
希望與絕望,如同兩條凶猛的巨蟒,在謝薇的心中瘋狂地撕咬、角力。
·希望的火光:廖奎帶回了確鑿的證據。那張“京都念慈庵”的舊廣告紙,那盒“虎標萬金油”,那套普通的舊衣物,還有那個印著香港地址的記事本……這些微不足道的物品,如同散落的拚圖碎片,初步勾勒出了“香港歸僑蕭雅姿”這個身份的模糊輪廓。廖奎親眼所見的市井風情、聽到的粵語喧囂,都證明了那條路是真實存在的,並非空中樓閣。他們有了方向,有了為之奮鬥的具體目標。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好,更是為未來的“歸來”奠定了最好的基礎。
·絕望的深淵:可是,語言的鴻溝,像一道天塹,橫亙在這幅看似充滿希望的藍圖之前。一個在香港生活了二十多年、思鄉歸來的“僑胞”,怎麼可能連一句流利的粵語都不會說?甚至可能帶著難以掩飾的北方口音?這個漏洞,簡單,直接,卻致命得像黑夜中的燈塔,無法忽視,無法掩蓋。無論他們編織的經曆多麼完美,準備的物證多麼充分,隻要一開口,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瞬間土崩瓦解,甚至引來滅頂之災。廖奎今日在市集的遭遇,就是最無情的印證。
·係統的誘惑與褻瀆:就在這時,那個隻有她能看見的、冰冷的係統光幕,再次不受控製地在她腦海中浮現。那行關於“選擇一”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入她的思維:【放棄關於‘嶽母女婿’關係的倫理觀念束縛。係統將提供輔助物品:‘感官模糊藥劑’藍色,口服,單次生效)……】
“感官模糊”……這四個字像魔咒一樣盤旋。它意味著欺騙,意味著在最親密的關係中摻入最肮臟的算計。那想象中的藍色小藥丸,散發著詭異的光芒,誘惑著她踏過人性的底線。這不僅僅是對母親聖潔形象的褻瀆,更是對廖奎——她深愛的丈夫、母親名義上的女婿——最徹底的背叛。讓他,在模糊的感知中,去完成那悖逆人倫的“任務”?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讓她惡心得幾乎要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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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理的枷鎖與鞭撻:“那是我的母親!是他的嶽母!”這個根植於血脈和道德的認知,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靈魂上。從小到大接受的教養,社會約定俗成的規則,以及她自己內心對純淨情感的堅守,都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鎖,將她緊緊束縛。每一次那個荒唐的念頭稍有萌芽,倫理的鞭子便會呼嘯而下,抽打得她體無完膚。她怎麼能?她怎麼敢?
激烈的內心風暴無處宣泄,最終化作了滾燙的淚水,衝破了眼眶的堤壩。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任由淚珠如同斷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地滑落。一滴淚,恰好滴在母親平放在身側的手背上。
那滴淚珠,晶瑩而溫熱,在母親光潔的皮膚上短暫停留,映照著模擬的月光。然而,下一瞬間,空間那冰冷而絕對的規則發揮了作用——時間在此刻,對於母親而言,是凝固的。淚珠無法浸潤皮膚,無法蒸發,它就那樣突兀地、靜止地停留在那裡,像一個永恒的、悲傷的符號,象征著母女之間這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的距離。
這景象,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謝薇再也支撐不住,她緩緩地、無力地俯下身,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床沿,臉頰貼著母親依舊靜止不動的手臂。肩膀開始無法控製地微微聳動,那是極力壓抑卻終究無法完全按捺的哭泣所帶來的痙攣。沒有聲音,隻有身體細微的顫抖,訴說著內心無以複加的悲痛與掙紮。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了。廖奎在前進,在為母親的未來冒險、奔波、學習。而她,卻被這個可怕的抉擇困在原地,寸步難行。
為了母親的未來,為了他們一家三口能夠真正團聚的那一天……
她可能,必須要親手拿起那把沾滿倫理汙穢的鑰匙,去打開那扇通往希望,卻也通往自我靈魂玷汙的大門。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上來回切割,痛徹心扉。
月光依舊清冷地灑落,籠罩著床上安詳沉睡的母親,和床邊那具因無聲哭泣而微微顫抖的、承載了太多秘密與痛苦的年輕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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