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著鹹腥與鐵鏽味撲麵而來,夜陵睜開眼時,世界是顛倒的。
天是灰的,雲是碎的,唇間全是沙粒,喉嚨像被刀割過。
她下意識抬手抹去嘴角血跡,指尖觸到左眼——那道貫穿眉骨的血紋正隱隱發燙,如同埋在皮下的烙鐵,灼燒著神經末梢。
她撐起身子,全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響。
腳底踩在破碎的珊瑚上,鋒利如刀刃。
不遠處,幾根鏽蝕的輸油管半埋在沙中,像是某種沉沒文明的殘骸。
海浪退去,留下一道蜿蜒水痕,像命運劃下的分界線。
她活下來了。
可陸昭陽呢?
這個念頭剛起,係統界麵突然在視野中央自動彈出,猩紅文字無聲滾動:
【神經錨定器電量不足3,體溫持續下降,意識穩定性低於臨界值】
【“幽瞳”權限自主激活,正在上傳“同化抵抗碼”至全球節點……進度17】
夜陵瞳孔微縮。
她昏迷了,可她的身體沒有停戰。
“幽瞳”——那是她前世在特工組織獲得的最高權限代號,能穿透加密神經網絡,反向入侵意識汙染源。
而現在,它竟在無意識狀態下,持續向七個已知的“汙染節點”發送反向神經波,像一盞孤燈,在黑暗中強行撐開一片清醒領域。
她低頭,手指探入貼身口袋——數據硬盤還在,冰冷而堅硬,像一顆不肯停跳的心臟。
發繩呢?
她怔了怔,從發間摸出那截斷裂的橘色布條。
褪色、磨損,一端還打著她昨夜係上的死結。
他曾說:“戰場上也能一眼認出你。”
現在,它斷了。
她沒說話,隻是將殘片輕輕塞進硬盤夾層,動作極輕,像埋葬一段不敢回想的溫柔。
遠處,引擎轟鳴撕裂雲層。
三輛全地形突擊車碾過礁石,揚起沙塵。
阿豹第一個跳下車,戰術靴踏進濕沙,目光如刀般掃過海岸線,最終定格在她身上。
那一刻,他腳步頓住。
她站在廢墟邊緣,黑發淩亂,軍裝破爛,左眼血紋未散,整個人像從地獄爬回的修羅。
可她站得筆直,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旗。
阿豹沉默地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還帶著體溫。
“隊長醒了。”他聲音低啞,像是從喉嚨裡摳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去找她’。”
夜陵沒回應。風卷起她額前碎發,露出那隻仍在發燙的左眼。
她隻是抬手,將硬盤遞了過去。
阿豹接過,指尖觸到金屬外殼上那道細微的劃痕——那是她用匕首刻下的坐標編碼。
他心頭一震,立即接通後方沈野的加密頻道。
十秒後,耳機裡傳來沈野近乎失聲的低吼:“她在乾什麼?!她在無意識狀態下向七個汙染節點發送了反向神經波!頻率精準到毫秒級!這不像是求救……這是在構建分布式防火牆!一個人,扛住了全球七成的意識滲透壓!”
頻道陷入死寂。
阿豹緩緩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幾乎被海浪吞噬的女人。
她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可眼神卻亮得嚇人,像風暴中心那道不肯熄滅的電光。
他忽然抬手,行了一個極標準的軍禮。
不是以上級對下級,不是以戰友對戰友。
是以凡人,敬火種。
“你不是戰士。”他聲音沙啞,“你是光。”
夜陵沒看他,隻是緩緩蹲下身,在一堆廢墟中翻找出一台半毀的防水終端。
屏幕裂了,但還能啟動。
她輸入密鑰,調出一段加密日誌——來自“阿浪”,潛航工程師,三年前失蹤於這片海域。
【第147日:他們管這叫“涅盤計劃”。
把孤兒沉進海底,在缺氧與高壓中逼迫神經突觸重組。
說是要造“深海先知”,可那些孩子……連哭都發不出聲。】
【我們不是造神。我們是在埋葬孩子。】
【如果有一天,有人能聽見這些聲音……請告訴她,我們曾試圖活著。】
夜陵的手指頓住。
她盯著那行字,很久很久。
風從海麵吹來,卷起她破碎的衣角。
她緩緩合上終端,指尖輕輕撫過硬盤上的橘色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