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城的第七年,伊萊亞斯的指尖仍隻能讓枯萎的玫瑰抽出半片新芽。
他跪在藏經閣的陰影裡,望著銀質聖水盆中自己嶙峋的倒影,那具孱弱的軀體連搬運厚重經文都要喘息半天。
他本以為這裡是離神明最近的地方,卻未曾想,連神光都隻能在角落裡觸碰。
藏經閣外的廣場是聖城的中心。每當鐘聲敲響,信徒們便從四麵八方彙聚於此,圍繞著古老的十字架祈禱。
伊萊亞斯卻鮮少出現在那裡,他覺得自己太過微不足道,連祈求神靈憐憫的資格都欠缺。
直到火刑架豎起的那天,秋陽被濃煙熏成灰紫色。
女孩的亞麻色長發沾染著血汙,她抬手時,焦土中竟冒出簇簇鈴蘭,卻被修士們潑來的聖水澆得發黑。
“魔女!”主教金袍獵獵作響,銀十字架寒光凜冽,“用異端之力魅惑眾生,當焚儘罪孽!”
人群的嘶吼如漲潮的浪。伊萊亞斯看見麵包師扔出的石塊砸中女孩額頭,看見曾教他辨認草藥的修女在胸前畫十字,嘴角卻帶著笑意。
他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與女孩的淚水混雜。
想衝上去的念頭剛起,雙腿卻似被釘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吞沒那抹鈴蘭般的白。
那晚,他把臉埋進聖水盆,冷水嗆得肺腑生疼,卻洗不掉指尖的煙味,洗不掉“為何沒救她”的詰問。
負罪感在喉間結痂,第三個月的懺悔室裡,藍紫色磷光突然從穹頂墜落。
“如果給你一次選擇其他人生的機會……你會不會重視呢?”虛影在半空凝成蝴蝶輪廓,翅膀上的星塵簌簌落在他手背。伊萊亞斯猛地後退,撞翻懺悔椅:“你……是誰?!”
“一抹星辰,僅此而已……就當是吧。”蝴蝶振翅,磷光在牆上投出流動銀河。
“為什麼選擇我?”他的聲音抖得像風中蛛網。
“凡事皆可有代價……不戰鬥就無法生存……”蝴蝶翅膀擦過他臉頰,帶著霜雪涼意,“我給你撕碎偏見的力量,代價是——用你的方式,重建這腐朽的教廷。”
此後,伊萊亞斯開始蛻變。他不再隻是那個孱弱的教徒,而是逐漸掌握了操控自然之力。
十年後,新的穹頂在舊墟上亮起,他站在修築的萬身聖女像前,如今的他能讓“裂穀”綻放“薔薇”,讓“暴雨”凝成“水晶”。
可指尖撫過石像臉頰時,他仍會想起火刑架上的女孩。
萬身聖女像上每一種眉眼,都帶著同一種平靜,那是他用記憶裡所有被冤屈的麵容雕琢出的溫柔。
人們稱他為第一任教皇,卻不知每月圓夜,藍紫色蝴蝶會停在他權杖上。
他會輕聲述說今日又廢除了哪條苛律,蝴蝶便振翅,用磷光在牆上繪出新的星圖。
八十歲彌留之際,他躺在月光石墓室裡,窗外聖女像在晨霧中泛著柔光。
蝴蝶落在他眼睫上,看著他最後一次睜眼。“這樣……就夠了。”
呼吸輕得像羽毛,信仰之力在體內凝成璀璨星河。
蝴蝶振翅,化作穿著教士服的藍發少女。
她的指尖掠過他胸膛,將那團信仰之力抽出,凝成瑩白骨雕,每一寸都刻著星紋。
“了不起……”她低頭,藍發垂落他臉頰,“為自己感到光榮吧……因為你完成了自己心中的使命。”
骨雕被她輕輕捧在掌心,像捧著整個聖城的月光。
少女轉身離去,裙擺掃過墓室塵埃,帶起細碎磷光。
晨光從彩繪玻璃湧入,照亮她離去的背影,而石床上的教皇,嘴角仍噙著淺淺笑意,仿佛終於能回應多年前火刑架上那抹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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