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玉那堂關於“廣義能量論與文明演進”的課程,依舊在白千詩腦海中回蕩。
那些冰冷而宏大的論述,關於文明存續、個體價值、打破宿命……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投入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
回到那間寂靜的宿舍,窗外是斯特拉蒂學院永不熄滅的、如同繁星般的燈火,勾勒出陌生世界的輪廓。白千詩獨自坐在窗前,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瑩白的劍笛。
一股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苦澀,緩緩從心底彌漫開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回家……
這個詞變得如此遙遠,仿佛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厚重迷霧。
沈兆玉、星瞳、阿伊莎、斯特拉蒂……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與她熟悉的過去之間,橫亙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大家怎麼樣了?兆玉……她所認識的那個沈兆玉,現在又在何處?是否也在尋找她?還是……
她用力閉上眼,試圖驅散這些令人無力的念頭,將思緒重新拉回到那個金瞳的沈兆玉身上。
他的目的是什麼?一次次地試探她,逼迫她展露力量,將她調入s班,又讓星瞳在小考中針對她……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對待一個學生,更像是在觀察一個具有研究價值的樣本。
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是她所掌握的、與這個世界迥異的力量體係?還是她本身作為“異界來客”的身份所代表的意義?
她思索良久,卻如同在黑暗中摸索,找不到任何確切的答案。那個男人像一座冰山,她所能窺見的,僅僅是浮於水麵的一角,其下隱藏著何等龐大的秘密與意圖,無從得知。
心煩意亂之下,她站起身,決定出去走走,讓夜晚的冷風稍稍吹散心頭的陰霾。
夜色中的學院比白日安靜許多,隻有巡邏的機械構裝體和偶爾晚歸的學生匆匆走過。她信步來到一處靠近學院邊緣的觀景平台,這裡可以望見遠處起伏的山巒和更深邃的夜空。
然而,平台之上,早已有了兩個人影。
是阿伊莎·塞勒涅和沈兆玉。
星瞳安靜地站在稍遠一些的陰影裡,如同一個忠誠的守衛。
白千詩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隱身在廊柱的陰影中。
她看到阿伊莎背對著她,淡藍色的長發在夜風中激烈地飄動,肩膀微微顫抖。而沈兆玉則麵對著她,金色的眼瞳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冷漠。
“……你為什麼非要這麼說我的前輩們呢?那些為了這個世界燃燒自己的‘星月’們!”阿伊莎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慵懶與戲謔,帶著一種近乎哽咽的激動,“難道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的犧牲,都是錯的嗎?!都不值得嗎?!”
沈兆玉沉默地看著她,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
“不。”他清晰地否定,但這個否定並非針對犧牲本身,“我對他們——對那些明知前路是毀滅,卻依然為了渺茫希望踏入其中的先驅者——抱有最高的敬意。”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阿伊莎,望向了更遙遠的、承載著無數悲歡離合的時空。
“我否定的,從來不是犧牲者的崇高。我否定的是那些安於現狀,將‘犧牲’視為理所當然,甚至將其固化為唯一路徑的迂腐之輩!”他的語氣驟然變得銳利,“文明在一次次的災難中被摧毀,世界在一次次的‘重啟’中循環,而那些高高在上者,卻隻是麻木地等待著下一個‘星月’的誕生,用個體的光輝去填補結構性塌陷的黑洞,然後周而複始……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悲哀嗎?”
他上前一步,雖然姿態未變,但無形的氣勢卻讓阿伊莎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阿伊莎·塞勒涅……”他叫了她的全名,帶著一種警示的意味,“‘星月’的力量也是源於‘命運’,是被安排好的救贖,也是被設定好的枷鎖。依賴這種被賦予的、注定伴隨巨大代價的力量,終有一天,當‘命運’本身出現意外,或者當犧牲不再能換取延續時,你們,以及你們所守護的一切,將何以自處?”
這番話如同冰冷的箭矢,精準地刺穿了阿伊莎一直以來的信念支柱。
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臉上的倔強和激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茫和……脆弱。
沈兆玉看著她沉默而蒼白的臉,不再多言,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好好想想吧。”
說完,他轉身,帶著陰影中的星瞳,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觀景平台,將阿伊莎獨自留在那片清冷的月光下。
過了許久,白千詩才從廊柱後緩緩走出。
她看著那個倚靠在欄杆上的身影。此刻的阿伊莎,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視眾生為樂子的“星月”,她蜷縮著肩膀,淡藍色的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易碎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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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詩沉默地走到她身邊,沒有開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擅長,也未必願意現在去安慰誰,但此刻,看著這個同樣被卷入巨大謎團和矛盾中的少女,她心中那份因同是“異類”而產生的微妙共鳴,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阿伊莎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靠近,沒有抬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疲憊:“……你都聽到了?”
“嗯。”白千詩輕聲應道。
又是一陣沉默。夜風吹過,帶著遠山的涼意。
“他說的……是真的嗎?”阿伊莎低聲問,像是在問白千詩,又像是在問自己,“我們……真的隻是在重複一場注定失敗的悲劇嗎?”
白千詩看著遠方沉沉的夜色,想起了自己跨越世界的追尋,想起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沈兆玉,想起了自己歸家的渺茫希望。
她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所謂的‘命運’究竟是什麼。”她頓了頓,繼續道,“但我知道,如果一條路走到最後,隻剩下無休止的犧牲,那麼……思考另一條路是否存在,本身或許並沒有錯。”
阿伊莎猛地抬起頭,冰藍與月銀的異色瞳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怔怔地看著白千詩。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一個清冷如雪,一個脆弱如琉璃,在這寂靜的夜晚,仿佛達成了某種無聲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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