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無聲地滑開。
一股混雜著臭氧和金屬微塵的氣味撲麵而來,帶著一種高功率設備運行時特有的乾燥感。
門外並非眾人預想中的豪華辦公室或是森嚴的守衛室,而是一個巨大到近乎空曠的圓形大廳。
大廳的地麵由一整塊黑曜石般的材料鋪就,光滑如鏡,倒映著穹頂上無數緩緩流轉的、類似星軌的冷白色光帶。
整個空間安靜得可怕,隻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和血液流過耳膜的嗡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時間被大廳中央的那個東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棵“樹”。
一棵由無數扭曲、盤結的銀灰色金屬鑄就的巨樹。它從地麵生長而出,枝椏一直延伸到近三十米高的穹頂,繁複的金屬枝乾上,沒有一片葉子,取而代g之的,是數以萬計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線路和導管,如同一棵正在進行光合作用的鋼鐵植物。
而在那金屬樹最粗壯的主乾上,一個人被無數條線路和束縛帶牢牢地捆綁著。
他閉著雙眼,麵容憔悴,正是失蹤多日的吳三省。
『三叔!』
潘子第一個失聲喊了出來,聲音因激動而嘶啞,他握緊了手中的槍,就要不管不顧地衝上去。
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是悶油瓶。
『彆動。』悶油瓶的聲音很低,視線卻越過吳三省,投向了金屬樹後方的陰影。
吳邪的心臟也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在那片陰影裡,站著一個人。
那人緩緩走了出來,皮鞋踩在光滑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噠、噠”聲,在這空曠的大廳裡回響。
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色西裝,沒有係領帶,襯衫的領口隨意地解開兩顆,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嘴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他看起來不像個綁架犯,更像個剛從學術研討會走出來的青年學者。
『歡迎各位。』年輕人扶了扶眼鏡,微笑著開口,聲音清朗,帶著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親和力,『我知道你們會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自我介紹一下,汪文彬。』
胖子把吳邪往身後拉了拉,唾了一口,罵道:『我管你汪文斌還是汪武斌,姓汪的就沒一個好東西!快把我三叔放了,不然胖爺今天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社會險惡!』
汪文彬對胖子的威脅置若罔聞,他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鐵三角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悶油瓶的身上。
那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貪婪。
『王先生,彆這麼急躁。』汪文彬的笑容不變,『我請各位來,是想談一筆生意。一筆對我們所有人都好的生意。』
『生意?』吳邪從胖子身後站出來,直視著對方,『你把我的三叔綁在那棵鬼樹上,管這叫生意?』
『鬼樹?』汪文彬笑了起來,他走到金屬樹旁,用手愛撫著冰冷的金屬枝乾,眼神狂熱,『不,吳邪先生,你錯了。這不是鬼樹,這是神樹。一件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藝術品。我們汪家,耗費了三代人的心血,才勉強複刻出秦嶺神樹萬分之一的功能。』
他指向吳三省,『比如現在,我們正在做的……就是一場小小的“移植”手術。』
『移植?』吳邪的心猛地一揪。
『對,移植。』汪文彬的語氣輕快得像是在介紹一道菜品,『吳三省先生的大腦裡,有太多寶貴的財富了。老九門的核心機密,吳家幾代人積累的盜墓經驗,還有那些……關於“終極”的線索。直接殺了他,太浪費了。』
他頓了頓,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雙眼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所以,我們換了一種思路。為什麼不把這些寶貴的“財富”,連同吳三省這個“身份”,一起移植到我們汪家最優秀的子弟身上呢?從此以後,他就是吳三省,吳家的掌舵人,而你們……將對此一無所知。』
冰冷的寒意順著吳邪的脊椎一路爬上頭頂。
這比殺人還要殘忍。
這是對一個人存在過的所有痕跡的徹底抹除與頂替。
『你這個瘋子!』潘子目眥欲裂,他掙脫悶油瓶的手,槍口直指汪文彬,『我殺了你!』
『潘子,冷靜!』吳邪喝道。
汪文彬依舊在笑,他甚至張開了雙臂,毫不設防地站在潘子的槍口前。
『開槍吧,潘子先生。我向你保證,在你子彈擊中我的前一秒,這台儀器的功率會瞬間開到最大。到時候,吳三省先生的大腦會變成一團漿糊,什麼都不會剩下。』
潘子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終究沒能扣下扳機。
『你看,我們是可以溝通的。』汪文彬滿意地點點頭,他重新看向吳邪,『吳邪先生,我說了,這是一筆生意。我可以用吳三省,來換一樣東西。』
吳邪心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汪文彬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悶油瓶。
『我要他。』
汪文彬指著悶油瓶,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信仰的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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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交給我,我立刻停止儀式,並且,保證吳三省先生完好無損地跟你們離開。』
大廳裡,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沉默。
胖子愣住了,潘子愣住了,連一直沉默的悶油瓶,也微微側過了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吳邪身上。
這是一個惡毒到了極點的選擇題。
天平的一端,是血脈相連、從小將他帶大的三叔。
另一端,是無數次同生共死、早已視作家人的兄弟。
汪文彬似乎很享受吳邪此刻的掙紮,他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吳邪先生,你可要想清楚。張起靈先生雖然強大,但他終究隻是一個“外人”。而吳三省先生,是你的親叔叔,是吳家最後的頂梁柱。沒有了他,吳家……可就真的散了。』
『而且,你不好奇嗎?』汪文彬的聲音充滿了誘惑,『我們汪家,為什麼費儘心機也要得到他?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把鑰匙。一把足以解開這個世界所有秘密的鑰匙。隻要得到他,我們就能完成數千年的夙願。把他交給我,你不僅救了你的三叔,還等於甩掉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吳邪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汪文彬,眼神平靜得可怕。
『天真,彆聽他放屁!』胖子急了,他擋在悶油瓶身前,指著汪文彬罵道,『小哥是我們的兄弟!你想都彆想!大不了魚死網破,胖爺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從你身上撕下二兩肉來!』
潘子的臉色變得極為複雜。
他的嘴唇動了動,眼神在吳邪和被捆綁的吳三省之間來回移動。理智告訴他,應該不惜一切代價救三爺,那是他效忠了一輩子的人。可情感上,他也無法接受用悶油瓶去交換。
那份忠誠與義氣,在他的內心深處,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悶油瓶,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他看著吳邪,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似乎汪文彬口中那個“世界的鑰匙”,與他毫無關係。
『吳邪。』他開口了,聲音很輕,『如果可以,就換。』
吳邪的身體猛地一震。
『小哥,你說什麼胡話!』胖子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悶油瓶。
悶油瓶沒有理會胖子,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吳邪的臉上。
『我的命,很多人想要。』他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換你的家人,值得。』
汪文彬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欣賞地看著悶油瓶,鼓起了掌。
『不愧是張起靈。有覺悟。』他轉向吳邪,『吳邪先生,你看,當事人都同意了。現在,就等你的決定了。我給你……十秒鐘時間考慮。』
他抬起手,看著腕表。
『十。』
大廳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