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被消毒水的味道浸透,每一寸空氣都顯得冰冷而稀薄。
重症監護室外,主治醫生摘下口罩,疲憊地捏了捏鼻梁。他對麵的王胖子,那張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上,此刻隻剩下僵硬的肌肉。
『吳先生,王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
醫生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在走廊裡來回切割著每個人的神經。
『潘先生的生命體征正在快速消失,各項器官已經出現不可逆的衰竭。說實話,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醫學上的奇跡。』
胖子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一陣乾澀的嗬嗬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問問還有沒有彆的辦法,想問問能不能轉去北京,轉去美國,用最好的藥,找最好的專家。
可當他看到醫生那雙充滿歉意和無奈的眼睛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變成了一塊滾燙的烙鐵。
醫生歎了口氣,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準備後事吧。讓他走得安詳一點。』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
胖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他抱著頭,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不遠處的吳邪,隻是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
他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潘子。那個總是像一頭雄獅般守護在他三叔身邊的男人,此刻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隻有心電監護儀上那道微弱起伏的綠線。
那條線,跳動得越來越慢,越來越平緩,像一根即將燃儘的燭火,在風中做著最後的搖曳。
吳邪的內心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沒有絕望。
那是一種更加可怕的狀態,所有情緒都被壓縮到了一個極點,變成了一片沉重到讓他無法呼吸的真空。
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盤旋:『我的錯。』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下墓,如果不是他那麼天真,如果……
沒有如果。
『天真……』
胖子哽咽著,挪到吳邪身邊,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又無力地垂下。
『你彆這樣……潘子他……他是個爺們兒,他走得值。他是為了保護三爺……』
胖子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吳邪緩緩地轉過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裡麵沒有淚水,沒有血絲,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濃黑,像是把深夜裡最深沉的海水灌了進去。
『值?』
吳邪的聲音很輕,很沙啞,像兩片砂紙在摩擦。
『胖子,你告訴我,什麼叫值?一條命,就這麼沒了,管他是不是爺們兒,管他是為了誰,他就是沒了。』
他伸出手,指著玻璃窗裡的潘子,又指了指隔壁病床上同樣昏迷不醒的三叔。
『他沒了,三叔也躺在這裡半死不活。我們呢?我們得到了什麼?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真相’?用他們的命去換?』
吳邪的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
『胖子,我們就是個笑話。』
胖子被吳邪問得啞口無言,他隻能重重地一拳砸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就在這時,一個沉默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
張起靈。
他還是那身藍色的連帽衫,背著那把黑金古刀,腳步無聲無息。
他走到兩人身邊,沒有說話,隻是將目光投向了監護室裡。他先是看了看潘子,然後,視線落在了吳三省的身上。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胖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張起靈的胳膊。
『小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見多識廣,你肯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三爺和潘子,他們中的不是毒,也不是邪,倒像……倒像是被什麼東西把魂兒給勾走了!』
吳邪也抬起頭,看向張起靈。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如果悶油瓶說不知道,那他和三叔、潘子,就真的被逼上絕路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在吳邪快要忍不住再次追問的時候,悶油瓶終於動了。
他看著吳邪,那雙漆黑的眸子深處,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然後,在吳邪和胖子注視下,他將手伸進了自己貼身的衣袋裡。
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拿一件無比沉重的東西。
片刻後,他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青銅碎片,邊緣極不規整,像是從某個更大的器物上被強行掰下來的。
碎片呈現出一種古舊的青綠色,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詭異紋路,那些紋路既不像是甲骨文,也不像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古代文字,反而更像某種生物的骨骼脈絡,扭曲、盤旋,透著一股非人間的邪異氣息。
悶油瓶將那塊青銅碎片,遞到了吳邪的麵前。
吳邪伸出手,顫抖著接了過來。
碎片入手冰涼,質感沉重。
『這是……』
悶油瓶看著那塊碎片,眼神悠遠,像是透過它,看到了某個被塵封了無數歲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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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張家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歎息。
『這是我……從‘青銅門’裡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
胖子在一旁聽得眼睛都直了。
『從……從青青銅門裡帶出來的?!』
悶油瓶沒有理會胖子的驚呼,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吳邪身上。
他沒有解釋這塊碎片是什麼,反而轉身走到了吳三省的病床邊。
隔著玻璃,他抬起手指,指向吳三省的後頸。
『問題不在潘子身上。』
悶油瓶的聲音穿透了玻璃,清晰地傳到吳邪和胖子的耳朵裡。
『潘子隻是被波及了。真正的源頭,是你三叔。』
吳邪和胖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困惑。
悶油瓶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繼續說道:
『你三叔的後頸上,有一個烙印。那個烙印,才是他們變成這樣的根源。』
『烙印?』胖子扒著玻璃使勁往裡看,『我怎麼沒看見?』
『它平時是看不見的。』悶油瓶淡淡地說,『隻有在生命力流失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
他頓了頓,吐出了兩個讓吳邪和胖子都感到陌生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