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詭異的童謠,像是從生了鏽的鐵皮裡硬擠出來的,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毛刺,刮擦著所有人的耳膜。
胖子第一個炸毛,他猛地回頭,瞪著那台自己響起來的老式無線電,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解雨臣臉上了。
『誰?!誰他娘的把這破玩意兒打開了?小花爺,你這船上是不是還藏著個熊孩子?這時候聽什麼鬼廣播,奔喪呢?!』
解雨臣眉頭緊鎖,他沒理會胖子的咋呼,目光銳利地掃過駕駛艙的每一個角落。這艘船是他親自改造的,每一顆螺絲他都清楚,這台早就該報廢的無線電,根本沒有接通電源。
它不該響。
齊小黑和他的夥計們已經嚇得麵無人色,縮在角落裡,抱著頭瑟瑟發抖,嘴裡反複念叨著『海怨……是海怨……』
一片混亂中,隻有兩個人沒有動。
悶油瓶站在船舷邊,背對著眾人,目光穿透濃霧,望向未知的遠方。他握著黑金古刀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纏上了布條,骨節分明。
另一個人,是吳邪。
他站在原地,身體僵直,血液似乎都流得慢了半拍。
那歌謠的下一句,不需要通過喇叭,就自動在他腦海裡響了起來,帶著三叔身上常有的煙草味,和一絲哄騙的溫柔。
『誰要是說謊,就爛在海裡,喂王八……』
『天真?天真!你想什麼呢?』胖子的大嗓門把吳邪從回憶的漩渦裡拽了出來。
吳邪猛地回神,他看了一眼胖子焦急的臉,又看了一眼解雨臣投來的詢問目光,強行壓下心頭的翻江倒海。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但還算平穩。
『彆管那台收音機了。』
他走到船舷邊,與悶油瓶並肩而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鎮定。
『聲音不是從船上傳來的。』
『不是?』胖子也湊了過來,伸長了脖子往外看,『這霧蒙蒙的,啥也看不見啊。天真,你順風耳啊?』
吳邪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仔細地分辨著。
那歌聲很飄忽,帶著一種空靈的回音,不像是從單一的喇叭裡發出的,更像……更像是有無數個聲音,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
『它在引誘我們。』悶油瓶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像是從胸腔裡發出的共鳴。
『引誘?』解雨臣走了過來,表情凝重,『引誘我們去哪?』
話音剛落,前方的濃霧中,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片五彩斑斕的光。
那光芒柔和而不刺眼,像是無數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將厚重的綠霧都染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
『那……那是什麼?』一個夥計結結巴巴地指著前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隨著他們的船不斷前行,那片光源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座“島嶼”。
一座漂浮在海麵上的,由五顏六色的晶體構成的“島d嶼”。紅色、藍色、紫色、金色……無數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在濃霧中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而那首詭異的童謠,正是從這座美麗的“島嶼”上傳來的。
『我操……海上仙山啊這是?』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地方邪門歸邪門,風景倒是不賴。』
吳邪的心卻沉了下去。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在這片連海鳥都絕跡的魔鬼海域,怎麼可能憑空出現這麼一座色彩斑斕的島?
這美景,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小花,讓船停下。』吳邪立刻說道。
解雨臣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通過對講機下達了命令。
船速緩緩降了下來,最終停在了距離那座“島嶼”大約百米遠的地方。
『胖子,望遠鏡給我。』吳邪伸出手。
胖子一邊嘀咕著『有什麼好看的,直接開過去不就得了』,一邊還是把掛在脖子上的軍用望遠鏡遞給了他。
吳邪舉起望遠鏡,鏡頭對準了那座發光的“島嶼”。
鏡片裡,清晰的畫麵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根本不是什麼晶體構成的島嶼!
構成那座“島”的,是無數根扭曲的、糾纏在一起的、像是鹿角一樣的東西。
是珊瑚!
一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活珊瑚礁!
那些五彩斑斕的光,就是從這些珊瑚的表麵發出來的。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那些珊瑚枝的縫隙之間,他看到了東西。
不是魚,不是海草。
是人。
確切地說,是一具具慘白的人類骸骨。
那些骸骨被無數細小的珊瑚枝穿透,以各種扭曲的姿勢掛在上麵,密密麻麻,數不勝數。有些骸骨上還殘留著腐爛的衣物,可以看出他們來自不同的時代。
而那些珊瑚枝,那些色彩斑斕的“鹿角”,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輕輕搖曳著,像是在水中招搖的無數隻手臂。
『天真……你……你看到什麼了?臉怎麼這麼白?』胖子看吳邪半天沒動靜,忍不住問道。
吳邪放下望遠鏡,遞給胖子,聲音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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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
胖子狐疑地接過望遠鏡,湊到眼前。
下一秒,他發出一聲活見鬼似的怪叫,手裡的望遠鏡“哐當”一聲掉在甲板上。
『我操!操!操!』胖子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撞在船舷上,臉色比吳邪還白,『那……那他娘的不是島!是……是活的!上麵掛的……全是人骨頭!』
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了調,尖銳地刺破了海上的寧靜。
『它……它在朝我們過來!』
不用他說,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座巨大的,由無數珊瑚和骸骨構成的“怪物”,正在緩緩地,卻又堅定地,朝著他們的船漂移過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首童謠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詭異。
歌聲仿佛帶著魔力,鑽進人的腦子裡,攪得人心煩意亂,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起,讓人隻想做點什麼來發泄。
『啊——!彆唱了!彆唱了!』齊小黑抱著腦袋,發出了痛苦的嘶吼,他竟然翻過船舷,想要跳進海裡。
『抓住他!』解雨臣厲聲喝道。
兩個夥計手忙腳亂地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齊小黑的大腿,才沒讓他掉下去。
吳邪也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各種負麵情緒不斷湧現。三叔的謊言,潘子的重傷,對未來的迷茫……這些情緒被歌聲無限放大,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肩膀傳遍全身,驅散了腦中的煩躁。
吳邪回頭,對上了悶油瓶那雙漆黑的眸子。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力量。
『這不是珊瑚。』悶油瓶看著那片正在逼近的恐怖珊瑚礁,緩緩開口,『它叫‘唱喪’。』
『唱喪?』吳邪定了定神,問道,『什麼東西?』
『一種活在海裡的東西,靠聲音迷惑人心,把船拖進它的身體裡,當成巢穴和養料。』悶油argin1e;』
胖子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我靠,小哥,你的意思是,這玩意兒……是個活的捕獸夾?專門逮船的?』
悶油瓶點了點頭。
『它的歌聲,會勾起人心裡最深的執念和恐懼,讓人發瘋。』
他說著,鬆開了按在吳邪肩膀上的手,走到了船頭。
那片名為“唱喪”的巨大珊瑚礁,距離他們已經不足五十米。
他們甚至能聞到一股混雜著海水鹹腥和腐爛屍臭的怪味。
悶油瓶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右手從腰後抽出了那把包裹著黑布的古刀。
他沒有解開布條,而是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在那古樸的刀鞘上輕輕一抹。
兩根奇長的手指上,立刻滲出了一滴滴殷紅的血珠。
他屈指一彈。
幾滴麒麟血珠,劃出幾道細微的紅線,落入了前方的海水中。
“滋啦——!!!”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幾滴血珠落水的地方,海水像是被潑入了高濃度的濃硫酸,瞬間劇烈地沸騰起來,冒出大片大片白色的水汽,還伴隨著刺鼻的焦糊味。
原本緩緩逼近的“唱喪”,像是被烙鐵燙到了一樣,猛地一頓。
它那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無數珊瑚枝瘋狂地搖曳,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掛在上麵的骸骨叮當作響,聽上去毛骨悚然。
那首讓人心煩意亂的童謠,也在這時戛然而止。
『有……有效!』胖子驚喜地大叫,『小哥牛逼!你的血是王水啊!』
沸騰的海水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唱喪”似乎極為畏懼,不敢再靠近分毫,甚至還緩緩地向後退去。
危機暫時解除了。
船上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吳邪的表情,卻依舊嚴肅。
他看了一眼悶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