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的話音在吳山居不大的空間裡散開,餘音未消。
胖子和解雨臣的視線還停留在那台已經恢複雪花屏的老舊電視上,似乎想從那一片嘈雜的白點中再分辨出些什麼。
『請柬?』胖子咂了咂嘴,把目光從電視機挪到吳邪臉上,『我說天真,你這說得也太文藝了。這他娘的叫下戰書,叫挑釁!還請柬,誰家請柬是拿一個皇陵當開胃菜的?』
吳邪沒有立刻回應胖子,他的眉頭忽然緊緊皺起,左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右手的手背。
一股灼熱感,毫無征兆地從那個青銅鼎紋身處傳來,像是有一塊燒紅的烙鐵,被狠狠地按在了他的皮膚上。
劇痛沿著手臂的經絡瞬間竄遍全身,吳邪悶哼一聲,額頭上立刻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天真,你怎麼了?』胖子見他臉色不對,立刻湊了過來。
解雨臣也收回了思緒,眼神一凜,快步走到吳邪身邊,沉聲問道:『是那個印記?』
吳邪咬著牙,點了點頭,那股灼痛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
與此同時,那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再一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第一幕的舞台已經搭好,演員……該入場了。』
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給予他消化的時間,然後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調,補充了一句。
『遲到的演員,可是要接受懲罰的。』
隨著這句話的結束,吳邪的腦海中,一幅模糊的地圖猛地展開。
那地圖古樸泛黃,線條卻無比清晰,山川河流,城市脈絡,儘在其中。而在地圖的中心,一個位於西安位置的坐標點,正瘋狂地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像一顆正在被擠壓到極限的心臟。
灼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那血色光點穩定下來後,痛楚便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手背上一片滾燙的餘溫。
吳邪鬆開緊咬的牙關,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他抬起手,看著那個已經恢複正常的鼎紋,眼神複雜。
『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胖子看著吳邪這副模樣,急得抓耳撓腮,『怎麼跟個定時炸彈似的,說來就來?小哥不是說這玩意兒能幫你嗎?怎麼看著像個催命符?』
『它是在催我們。』吳邪放下手,聲音恢複了平穩,『它給了我一張地圖,終點是秦始皇陵。』
解雨臣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沒有像胖子那樣咋咋呼呼,而是立刻掏出手機,走到一旁,撥通了一個號碼。
他的語速很快,聲音壓得很低,用的是解家內部的暗語。
吳邪和胖子都沒有去打擾他,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吳山居內的氣氛,因為剛才那段詭異的新聞和吳邪的反應,變得壓抑起來。
胖子從兜裡摸出一包被壓得皺巴巴的煙,抖出一根遞給吳邪,自己也點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
『天真,你說……』胖子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眯著眼睛,『這回這事兒,跟咱們之前下的那些鬥,還是一回事嗎?我怎麼感覺……越來越邪乎了。以前咱們是跟粽子鬥,跟人鬥,現在倒好,直接跟一個……一個能把秦始皇陵都給掀了的玩意兒鬥。』
胖子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茫然。
『胖爺我自問也是刀山火海裡滾過來的,可這回,我心裡有點沒底。那電視上說的,有東西要從地底下爬出來……始皇陵裡能爬出什麼來?千軍萬馬的兵馬俑?還是那位千古一帝自己?』
吳邪接過煙,卻沒有點燃,隻是夾在指間,靜靜地看著。
『或許,兩者都有。』他輕聲說。
胖子被他這句話噎了一下,乾咳了兩聲。
『你小子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吳邪轉頭看向他,眼神裡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胖子,你還記不記得,在長白山,小哥消失前說的話?』
胖...子臉上的嬉笑神色慢慢收斂,他點了點頭:『記得。他說有個‘看客’,在篡改咱們這個‘故事’,目的是找到你。』
『沒錯。』吳邪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以前,我以為他隻是在暗處,像個影子一樣,小打小鬨地修改一些細節。但現在看來,我錯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他不是在修改,他是在……推倒重來。他嫌之前的舞台太小,所以,他為我們準備了一個更大的。一個全世界都無法忽視的舞台。』
胖子沉默了。
他能明白吳邪話裡的意思。
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和一個敢把秦始皇陵當成棋盤的敵人,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毒蛇,陰冷而致命。
後者,則是神明,或者說,是魔鬼。祂高高在上,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祂的行為,已經超出了常人理解的範疇。
就在這時,解雨臣掛斷了電話,走了過來。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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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小花?』胖子連忙問道,『是不是官方搞錯了?什麼地質活動,或者是什麼新電影的宣傳噱頭?』
解雨臣搖了搖頭,他看向吳邪,一字一頓地說道:『情況比我們想的更糟。』
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一口飲儘。
『我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聯係了我在西安那邊的人。得到的消息,很亂,但有幾點可以確認。』
解雨臣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秦陵區域,從核心區到外圍三十公裡,已經全麵軍事封鎖。對外宣稱是進行搶救性考古發掘,但實際上,任何人都隻準進,不準出。』
『第二,官方至少派了三支特種勘探隊進去,裝備精良,都是處理過特殊事件的好手。但是,三支隊伍進去之後,都像是石沉大海,信號和人員,全部失聯。』
胖子倒吸一口涼氣:『全軍覆沒?』
『不知道。』解雨臣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情況絕對不樂觀。』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第三,也是最詭異的一點。我的人,在最外圍的封鎖線附近,通過高倍望遠鏡和拾音器,觀察到了一些……無法解釋的現象。』
『什麼現象?』吳邪追問。
解雨臣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似乎在回憶著電話裡那個人驚恐的描述。
『他說……每到午夜子時,陵墓深處,就會傳來聲音。』
『什麼聲音?鬼哭狼嚎?』胖子緊張地問。
『不是。』解雨臣緩緩搖頭,『是軍隊行軍的聲音。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金鐵交鳴聲,還有……唱戲的聲音。』
『唱戲?』吳邪和胖子異口同聲地問道。
『對,唱戲。』解雨臣的語氣也充滿了困惑,『我的人說,那調子很古怪,非秦非漢,也非唐宋,咿咿呀呀的,聽著讓人頭皮發麻。就像……就像是無數個陶俑,張開嘴,用空洞的胸腔在共鳴,在唱一出……送葬的鬼戲。』
秦陵鬼戲,活俑唱煞。
這八個字,瞬間浮現在吳邪的腦海中。
吳山居裡,一時間,隻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胖子才艱難地開口,打破了這片沉悶。
『他娘的……這下玩兒大了。天真,小花,咱們……還去嗎?這已經不是下地倒鬥了,這是去闖鬼門關,還是閻王爺親自開門的那種。』
『去。』
吳邪的回答,隻有一個字,簡單而直接。
『為什麼?』胖子看著他,『就因為那個狗屁‘演員’的威脅?咱們不去,他還能順著網線爬過來砍我們不成?』
『他會的。』吳邪看著胖子,眼神平靜,『他或許不會親自來,但他有無數種方法,讓我們比死更難受。他能攪動秦陵,就能攪動杭州,攪動京城。我們躲不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西湖的平靜湖麵。
『而且,小哥還在‘門’裡。他用自己換來了暫時的安寧,不是為了讓我們當縮頭烏龜的。』
『這個‘看客’,或者說‘導演’,他的目標是我。隻要我入局,他暫時就不會把棋盤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這是陽謀,我們沒得選。』
解雨臣也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吳邪說得對。』他看著胖子,『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們個人的範疇。解家雖然是生意人,但也還沒到家國大事麵前袖手旁觀的地步。我陪你們去。』
胖子看著吳邪決然的背影,又看了看解雨臣平靜的臉,最終,他把手裡的煙頭狠狠地摁在煙灰缸裡。
『操!』他罵了一句,『胖爺我什麼時候怕過事?不就是個秦始皇陵嗎?當年胖爺我連萬奴王的龍脈都敢動,還怕他一個死了兩千多年的老嬴?』
他一拍胸脯,豪氣乾雲地說道:『算我一個!鐵三角就得有鐵三角的樣!他娘的,我這就去準備裝備!黑驢蹄子,摸金符,工兵鏟……不對,這回得帶點硬家夥!胖爺我壓箱底的那些寶貝,也該拿出來見見光了!』
說著,胖字就風風火火地朝後院走去。
看著胖子恢複了活力的樣子,吳邪和解雨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但很快,這絲笑意就消失了。
因為他們都清楚,前路,將會是何等的凶險。
就在這時,吳邪口袋裡的一個私人電話,突然震動了起來。
這是一個加密的衛星電話,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超過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