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油瓶口中吐出的最後幾個字,『一個不該被記錄的……神』,像是抽走了帳篷裡最後一點溫度。
吳邪抱著他,能感覺到懷裡身體的虛弱,卻也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安定的心跳。他回來了,小哥真的回來了。
可那股從陰影中被逼退的詭異力量,並沒有真的離開。
吳邪剛鬆下一口氣,眼前的景象就開始扭曲。帳篷的帆布邊緣開始融化,那盞提供著唯一光明的營地燈,燈光被拉長,變形,最後變成了一條昏黃的、蜿蜒的線,消失在視野的儘頭。
“胖子?阿雪?”吳邪喊了一聲,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懷裡的悶油瓶也失去了重量,低頭一看,懷中空空如也。
“小哥!”
吳邪心中一緊,猛地站起身。
周圍不再是狹窄的帳篷,而是一條潮濕、泥濘的山路。兩旁是高大得有些過分的樹木,層層疊疊的樹冠遮蔽了天空,隻有幾縷慘白的光線穿透下來,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塵埃和孢子。
這地方……
吳邪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這條路,他太熟悉了。這是通往七星魯王宮的那條山路。一切開始的地方。
“天真?是你嗎?”王胖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一絲不確定。
吳邪循聲望去,看到王胖子正扶著一棵大樹,滿臉困惑地打量著四周。阿雪站在他身邊,眉頭緊鎖,保持著戒備的姿態。而悶油瓶,則靠在另一棵樹上,雖然臉色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他隻是看著這一切,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胖子!”吳邪快步走過去,“你們也進來了?”
“進來?進哪兒了?”王胖子撓了撓頭,“他娘的,剛才不還在帳篷裡嗎?怎麼一眨眼就跑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這感覺……怎麼跟當年去老癢那兒似的?”
阿雪冷靜地分析道:“不是物理上的移動。那股力量沒有被消滅,隻是換了一種攻擊方式。它把我們的精神拖進了一個由它構築的世界裡。”
“精神世界?心靈迷宮?”吳邪立刻明白了,“它在用我們的記憶。”
“沒錯。”悶油瓶淡淡地開口了,“它在找最薄弱的地方。”
話音剛落,一陣悠揚又帶著幾分哀傷的歌聲,毫無征兆地在林間響起。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那歌聲很輕,很柔,卻像一把淬了毒的鉤子,瞬間就勾住了王胖子的魂。
王胖子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肥肉都抽搐了一下。他猛地轉過頭,看向歌聲傳來的方向,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雲……雲彩?”他喃喃自語,聲音都在發抖。
吳邪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這鬼東西太惡毒了,它知道每個人心裡最痛的地方在哪裡。
“胖子!彆聽!那是假的!”吳邪大聲喊道。
王胖子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他癡癡地望著林深處,甚至抬腳就想往那邊走。
“胖爺我……”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我就想再聽聽……”
就在這時,歌聲停了。
一個身影,從林間的陰影裡,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出來。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的迷彩服,渾身上下都是猙獰的彈孔,黑色的血液已經凝固,將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發紫,手裡卻還緊緊地攥著一把槍。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王胖子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那個走出來的人,眼睛一點點瞪大,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吳邪也看清了那人的臉。
潘子。
是潘子。
那個為了掩護他,獨自一人擋在張家古樓那扇詭異的石門後,唱著歌,笑著飲彈自儘的潘子。
“小……小三爺……”
“潘子”的幻影抬起頭,空洞的眼神望向吳邪,然後又轉向王胖子,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
“胖子……”
“你們……”
“……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
這句話,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王胖子的心上。
王胖子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那雙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眼睛,在這一刻,變得通紅。
“你……你他娘的……說什麼?”他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顫抖。
那“潘子”的幻影沒有理會他的憤怒,隻是重複著那句話,一步步地向他們走來。
“好黑啊……那裡……一個人都沒有……”
“我一直在等你們回來找我……”
“你們為什麼不回來……”
“為什麼丟下我……”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王胖子終於爆發了,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一把抽出背後的黑金古刀,刀鋒直指那個幻影。
“你不是潘子!潘子不會說這種話!他不會!”
他怒吼著,聲音裡卻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那把沉重的黑金古刀在他手裡劇烈地顫抖著,他想衝上去,將這個褻瀆他兄弟的幻影劈成兩半,可雙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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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是假的。
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那個鬼東西製造出來的幻象,是為了攻擊他的心防。
可是,那張臉,那個聲音,那句質問……
那是他午夜夢回時,最恐懼的夢魘。
他真的……把潘子一個人,留在了那個冰冷、黑暗的地方。
“胖子……”吳邪看著幾近崩潰的兄弟,心如刀絞。他立刻明白,這個所謂的“心靈迷宮”,它不是用恐懼來攻擊人,而是用『遺憾』和『自責』。這是最惡毒的武器,因為它會讓你自己攻擊自己。
任何物理上的攻擊,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