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油瓶吐出的那個名字,在凝滯的空氣裡沒有激起半點回音,卻讓每個人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王胖子嘴巴張了張,他想問,但他看著悶油瓶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那張臉上出現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神情,一種混雜著遙遠回憶與現實衝擊的茫然。
“小哥……你……你剛才說啥?”王胖子最終還是沒忍住,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聲音壓得極低,“共工?是那個神話裡頭,把不周山給撞斷了的水神?”
悶油瓶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照片上那個微小的符號,他的手指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像是從生鏽的齒輪間擠出來的一樣。
“不是神話。”
“啊?”王胖子愣住了,“不是神話是啥?難不成還是你家親戚?”
悶油瓶沒有理會王胖子的插科打諢,他收回手,將照片遞還給阿雪,自己則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在張家的記錄裡,他是第一個……試圖反抗『作者』的人。”悶油瓶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他也是張家的先祖,一個失敗者。”
王胖子倒吸一口涼氣,他看看悶油瓶,又看看臉色慘白的阿雪,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等會兒,等會兒,小哥你這信息量太大了,胖爺我得緩緩。”他使勁揉著太陽穴,“反抗作者?什麼作者?寫小說的那個?還有,失敗者?他乾了什麼就失敗了?”
阿雪握著那張照片,手心冰涼。她作為守護者,知道一些世界的表層秘密,但悶油瓶此刻所說的,顯然已經觸及到了最深層的禁忌。
“『世界之墟』。”悶油瓶沒有回頭,隻是看著窗戶上自己的倒影,“他的失敗,創造了那個地方。一個……故事的墳場,一個被『作者』廢棄的初稿堆積地。我們張家世世代代的任務,就是看守那個地方,防止裡麵的東西跑出來,也防止外麵的東西掉進去。”
王胖子徹底說不出話了。他一直以為張家的終極是個驚天大秘密,沒想到這個秘密的源頭,竟然如此荒誕,又如此恐怖。
“你的意思是……三爺他……他把吳邪的媽媽,弄到了那個什麼『世界之墟』裡去了?”王胖子艱難地理解著這一切,“他瘋了嗎?他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危險?”
“他知道。”悶油瓶轉過身,目光落在王胖子身上,“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選擇那裡。那是一個連守護者都無法輕易涉足的地方,一個……絕對的陽謀。”
阿雪的臉色愈發難看,她立刻從口袋裡取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通訊器,走到房間的角落。
“我必須立刻聯係總部。”她對王胖子和悶油瓶說,“亞特蘭蒂斯,也就是『世界之墟』,不是常規力量能夠進入的。守護者有一艘深海潛航器,代號『燭龍』,是唯一能夠抵禦那裡法則侵蝕的載具。我必須申請動用它。”
王胖子看著阿雪的背影,心裡燃起一絲希望:“有戲嗎?”
悶油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阿雪的通訊器很快接通了,一道經過加密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她麵前,那是一個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輪廓的蒼老身影。
“阿雪。”那個身影開口,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在你彙報之前,我需要提醒你,你已經因為擅自行動,嚴重違反了守護者條例。長老會正在討論對你的處分。”
阿雪深吸一口氣,身體站得筆直:“長老,情況緊急。玩家『所羅門』,也就是吳三省,綁架了吳邪的母親,並將她囚禁於亞特蘭蒂斯,代號『世界之墟』。我請求立刻啟動最高權限,動用『燭龍號』,展開營救行動。”
“駁回。”蒼老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
“為什麼?”阿雪的聲調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而且對方是『玩家』,這完全在我們的職責範圍之內!”
“『世界之墟』是禁地中的禁地,這是寫在守護者第一法典裡的鐵則。”長老的聲音依舊冰冷,“『燭龍號』是守護者最後的底牌,不是用來進行一場注定失敗的營救的。我們不能為了一個非組織成員,去冒著損失『燭龍號』和一支精英小隊的風險。”
“她不是普通的非組織成員!”阿雪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是吳邪的母親!是『記錄員』的家人!吳邪對我們有多重要,長老會不清楚嗎?”
“正因為他重要,所以我們才更不能感情用事。”長老的語氣裡多了一絲嚴厲,“阿雪,你被你的個人情感影響了判斷。吳邪的能力來源於他的血脈和九鼎,而不是他的母親。失去母親的痛苦,或許更能激發他作為『記錄員』的潛能。從大局來看,這未必是壞事。”
“你……”阿雪被這番冷酷到極點的話語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感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你們……你們這是在把他當成一件工具!”
“守護者,本身就是守護世界這台精密儀器的工具。”長老的聲音不容辯駁,“你的任務是引導和保護吳邪,而不是成為他的家人。長老會命令,立刻停止你所有關於亞特蘭蒂斯的行動,將吳邪帶回總部進行精神評估和能力監控。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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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被單方麵切斷了。
阿雪呆呆地站在原地,握著通訊器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她一直引以為傲的組織,她為之奮鬥的信仰,在這一刻,露出了它最冰冷、最無情的一麵。
王胖子在一旁聽得七七八八,他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砸在牆上:“操他媽的!這幫老東西算個什麼玩意兒!見死不救還他媽說風涼話!什麼狗屁守護者!”
房間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唯一的希望破滅了,擺在他們麵前的,似乎隻剩下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但清晰的聲音,從病床的方向傳來。
“我爸……”
所有人都猛地回頭,看向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人。
吳邪,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裡,卻沒有眾人預想中的悲痛欲絕或是迷茫。那裡麵什麼都沒有,空洞得可怕,隻有一簇小小的,仿佛能燃儘一切的火苗,在瞳孔最深處跳動。
他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也沒有看那張致命的照片。他掙紮著,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目光掃過王胖子,掃過阿雪,最後停留在悶油瓶的臉上。
“我爸……在杭州的銀行裡,給我留了一個保險箱。”
吳邪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了三叔用我媽來威脅我,就去打開它。”
這句話,讓房間裡所有人都愣住了。
吳一窮?那個平日裡看起來老實巴交,甚至有些窩囊的吳家老二,竟然早就預料到了今天?
王胖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邊:“天真!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你……”
“去杭州。”吳邪打斷了他,目光轉向阿雪,“現在,立刻。”
他的眼神裡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種陳述,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