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的控製室內,吳邪那句問話的尾音還未散儘,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吳一窮身上。星圖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他臉上的疲憊與決然交織在一起。
吳一窮沒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在巨大的星圖控製台上輕輕一點。那三條虛幻的航線旁,浮現出更多的注釋,但那些文字扭曲而模糊,像是打印錯誤的代碼,無法辨認。
“這個問題,我沒法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吳一窮的聲音很沉,他轉向吳邪,眼神裡有一種複雜的、難以言說的情緒,“因為『廢稿』,就意味著它本身是不完整的,是被拋棄的。我們能觀測到的,隻是一個入口的坐標,一個被撕碎的故事的殘骸。至於裡麵是什麼,會遇到什麼,每一次進入,可能都不一樣。”
他頓了頓,從控製台下方取出了三個巴掌大小的黃銅羅盤。羅盤的樣式很古樸,但指針卻不是普通的磁針,而是一根懸浮在中央的、散發著微弱銀光的細針。
“這是我用觀星台的核心部件改造的,叫它『勘誤指針』吧。”吳一窮將三個羅盤分彆遞給吳邪、解雨臣和自己。“它無法為你們導航,在那種規則混亂的地方,任何導航都失去了意義。但它有一個作用,當你們偏離『故事主乾』太遠,有可能被廢稿的邏輯徹底同化時,這根指針會劇烈震動,提醒你們,你們還是『讀者』,不是書裡的鬼魂。”
王胖子接過解雨臣手裡的一個,翻來覆去地看:“就一個震動棒?我說吳叔,這玩意兒靠譜嗎?彆到時候沒把我們叫醒,先把敵人給招來了。”
“總比沒有強。”解雨臣把羅盤收好,他的態度總是比胖子要謹慎得多,“至少是個心理安慰。”
吳一窮沒有理會胖子的插科打諢,他走到吳邪麵前,將屬於吳邪的那個羅盤親手交給他。父子二人的手在交接時觸碰了一下。
“小邪,過來一下。”吳一窮轉身,走向控製室的一個角落,那裡稍微安靜一些。
吳邪跟了過去。張起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山。
“爸,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吳邪問道。
“你真的想好了嗎?”吳一窮看著他,問了一個似乎很多餘的問題,“中間這條路,觀測到的能量波動最劇烈,也最不穩定。根據我的分析,它連接的,很可能是『作者』最初始,也是最瘋狂的幾個廢棄設定之一。那裡……可能比你經曆過的任何古墓都危險,因為危險本身,在那裡可能都沒有固定的定義。”
“從我拿到這個係統開始,走的路哪一條有過固定的定義?”吳邪笑了笑,隻是笑容裡帶著一絲自己才能察覺的苦澀,“爸,你不用擔心我。我身邊有小哥,還有阿雪。我們三個,什麼樣的場麵沒見過。”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吳一窮搖了搖頭,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兒子的肩膀,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我擔心的是你。你成了『勘誤者』,拿到了修正故事的能力。但你要記住,『勘誤者』的宿命,不是去修正所有的錯誤。”
吳邪看著父親,沒有說話。
“一個故事,有漏洞,有遺憾,甚至有無法彌補的悲劇,它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就像人生一樣。”吳一窮的聲音壓得很低,“你的能力,是一把雙刃劍。用它來開路,用它來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但不要試圖去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因為當你開始那麼想的時候,你就和那個想把一切推倒重來的『作者』,沒有區彆了。”
“我明白了。”吳邪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的目的,從來不是創造什麼完美世界。我隻是想……讓我們這些人,能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活在自己的故事裡,而不是彆人的草稿紙上。”
“好。”吳一窮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去吧。觀星台這裡有我,隻要我還在這裡,你們的後路就永遠都在。”
吳邪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然後轉身,回到了隊伍中間。
“時間不多了。”他環視眾人,“胖子,小花,你們那邊,萬事小心,製造混亂是首要任務,不要戀戰,更不要試圖去搶什麼不該搶的東西。我們的目標是彙合,不是單打獨鬥。”
“放心吧天真!”王胖子拍著胸脯,“你胖爺我彆的本事沒有,攪混水絕對是專業的!保證把吳三省那老狐狸和他手下那幫鳥人耍得團團轉!”
解雨臣隻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吳邪最後看向張起靈和阿雪:“我們走。”
他率先走向那條位於中央的,散發著不穩定光芒的虛幻線路。那條線路看上去就像是投影上接觸不良的雪花,不斷閃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當吳邪的腳尖觸碰到那條線路的瞬間,他並沒有踩到實地的感覺。
整個世界,在他的感知中,被分解了。
這不是物理上的移動,不是穿過一扇門,或者走進一條通道。那是一種更為本質的剝離感。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段可以被隨意編輯的『文字』。他的身體、他的思想、他的記憶,都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選中、剪切,然後粘貼進一個混亂的文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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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吳邪悶哼一聲,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沒有觀星台,沒有同伴,隻有無數發光的碎片在身邊飛速掠過。他努力想看清那些碎片是什麼,卻發現那是一句句破碎的話。
『……他推開青銅門,看到了終極……』
『……黑金古刀斬斷了時間的鎖鏈……』
『……麵具下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這些句子來自他熟悉的故事,來自他經曆過的人生。但緊接著,更多陌生的,混亂的,甚至自相矛盾的文字洪流湧了進來。
『巨龍的陰影籠罩了紫禁城……』
『星際艦隊在馬裡亞納海溝發現了舊神的遺跡……』
『魔法師的咒語讓沙漠開出了玫瑰……』
“這是什麼鬼東西……”吳邪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個被塞進太多不兼容軟件的電腦,隨時都要崩潰。他想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在這裡,他似乎沒有嘴巴這個『設定』。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些混亂的文字衝刷、稀釋。他快要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要做什麼了。
就在這時,一隻冰冷但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吳邪猛地一顫,他轉過頭,看到了張起靈。
小哥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他眼神依舊平靜。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抓著吳邪,另一隻手則拉著同樣麵露痛苦之色的阿雪。他用自己的存在,強行在這片混亂的文本海洋中,構建起了一個小小的、穩固的『段落』。
吳邪看著他,混亂的思緒奇跡般地開始平複。他明白了,在這種地方,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隻有最純粹的羈絆,才能成為定位彼此的坐標。
他用力回握住張起靈的手,然後朝阿雪點了點頭。
阿雪深吸一口氣,也穩住了心神。她是一名戰士,即使戰場換成了這種光怪陸離的地方,她戰鬥的意誌也未曾動搖。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一個世紀。
當周圍那些飛速掠過的文字碎片猛然靜止,然後像玻璃一樣寸寸碎裂時,一股濃鬱的、令人作嘔的鐵鏽味,狠狠地灌進了吳邪的鼻腔。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雙腳終於踩到了某種……不是地麵的東西。
那是一種黏稠的、半凝固的觸感,像是踩進了沼澤,但腳下的東西卻在緩緩流動。
吳邪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然後,他愣住了。
沒有天,沒有地。
或者說,這裡的天與地,都是由同一種物質構成的。
一種暗紅色的、半透明的液體。
頭頂之上,暗紅色的天空中,懸浮著一個個巨大的、不斷冒著氣泡的球體,像是某種怪異的星辰。腳下,是同樣暗紅色的、望不到邊際的黏稠海洋。遠處,一些由這種紅色液體凝固而成的、扭曲的建築輪廓,在緩緩地起伏、融化、重塑。
整個世界,就是一個由血液構成的海洋。
“嘔……”阿雪第一個沒忍住,彎下腰乾嘔起來。她經曆過無數血腥的戰鬥,但眼前這種將血腥本身作為世界規則的景象,還是超出了她的承受極限。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阿雪的聲音有些發顫,“空氣裡……全都是血的味道。”
“觀星台的資料裡,有過一個被廢棄的設定,代號是『神之血海』。”吳邪強忍著不適,開口解釋道,“據說,某個故事的初稿裡,作者想設定一個神明隕落後,其血液化為一片宇宙的背景。但因為這個設定過於血腥和壓抑,最終被廢棄了。看來,我們就是掉進了這片被丟棄的『血海』裡。”
“神之血海?”阿雪環顧四周,臉上寫滿了警惕,“那我們現在踩著的是什麼?”
吳邪低頭看了看,他們的落點,是一塊由凝固的紅色液體構成的、相對堅固的“島嶼”。但這島嶼並不安分,邊緣處正在不斷溶解,化為液體,彙入腳下的海洋。
“小心點,這裡的物理規則可能已經失效了。”張起靈的聲音傳來,他正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點地上的紅色液體。
那液體在他的指尖上,沒有像普通液體那樣流動,而是變成了一個微小的、不斷變換形狀的符文,然後“啪”的一聲,蒸發了。
“認知會受到影響。”張起靈做出了判斷。
吳邪立刻明白了小哥的意思。在這裡,你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你以為的東西。你以為腳下是堅實的陸地,可能下一秒就會變成液體。你以為遠處是建築,可能隻是一個扭曲的念頭。
“我們的目標是『信物』。”吳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根據我爸的說法,每個廢稿區域,都有一個類似『鑰匙』的東西,是離開這裡的關鍵。我們必須找到它。”
他拿出那個『勘誤指針』,羅盤上的銀色細針正在輕微地、毫無規律地顫動著,完全無法指示方向。
“看來這玩意兒隻能當個警報器了。”吳邪收起羅盤,抬頭望向這片猩紅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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