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世界沒有時間的概念，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岩石的冷酷。
王胖子那一聲嘶啞的呼喊，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
張起靈靠在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他聽到了胖子的聲音，那聲音裡混雜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近乎癲狂的希望。
他掙紮著，用那隻還算完好的右手撐住地麵，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身體，朝著胖子的方向靠近。
每移動一寸，他那隻被規則之力重創的左臂就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手臂上蛛網般的裂痕裡，暗紅色的血液不斷滲出，滴落在塵土裡。
“小哥……”王胖子看到他過來，聲音依舊顫抖，“你快……你快來看看……他這裡……真的有東西在響……”
張起靈沒有說話，他終於挪到了吳邪身邊，跪坐下來。
他低下頭，看著那張安靜得過分的臉。這張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恐懼，隻有一片安詳，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不會醒來的沉睡。
然後，他伸出了那隻布滿裂痕的左手，無視了那足以讓常人昏厥的劇痛，輕輕地，搭在了吳邪的胸口上。
指尖傳來的，不是血肉之軀應有的溫熱和心跳，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奇異韻律的震動。
咚……
沉悶而厚重。
咚……
古老而悠遠。
這股震動透過他的指尖，傳入他的身體，與他血脈深處某些沉睡的記憶產生了共鳴。
那一瞬間，無數塵封的畫麵、古老的秘辛、家族傳承的知識，在他恢複了全部記憶的腦海中翻湧而過。
王胖子死死地盯著他的臉，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他看到張起靈的眼神，從最初的探究，慢慢變成了一種混雜著了然與複雜的確認。
“怎麼樣？”胖子急切地追問，聲音都變了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是不是還有救？”
張起靈緩緩收回手，抬起頭，看向胖子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虛弱而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這不是心跳。”
這句話，讓胖子剛剛燃起的一絲火焰，瞬間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不是心跳是什麼？！”胖子幾乎是吼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張起靈的肩膀，“你他娘的彆跟胖爺我打啞謎！都這個時候了！他身體都涼透了！沒氣了！這響聲不是心跳，難道是閻王爺在他身體裡打鼓嗎？！”
“是九鼎。”張起靈任由他抓著，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九鼎？”王胖子愣住了，“什麼九鼎？就天真一直念叨的那個破玩意兒？”
“嗯。”張起靈點了點頭，他似乎在組織語言，將那些複雜的家族秘辛，轉化成胖子能理解的話。
“他獻祭了自己的靈魂，和那個叫『九鼎記事』的係統做了交易。按理說，靈魂消散，身體機能就會停止，徹底死亡。”
“可是，”張起靈的目光再次落回吳邪的胸口，“他體內的那幾塊九鼎碎片，似乎在係統最後的力量乾預下，被激活了。”
胖子的大腦有些跟不上他的話，隻能追問：“激活了又怎麼樣？能讓他活過來嗎？”
“不能。”張起靈的回答乾脆而殘忍，讓胖子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他緊接著說道：“但是，這些碎片形成了一個特殊的能量場，強行『錨定』了他身體裡最本源的一絲生機。”
“生機？”胖子抓住了這個詞，眼睛裡重新爆發出光芒，“什麼意思？你說明白點！”
“你可以理解為，他的身體是一盞油燈。”張起靈看著他，試圖解釋得更清楚，“他的靈魂，就是點燃燈芯的火。火滅了，燈自然就熄了。但是現在，九鼎碎片變成了燈座裡的油，用它們自身的力量，強行護住了燈芯裡最後一點火星，不讓它徹底熄滅。”
“我們聽到的這個聲音，不是心跳，是九鼎碎片維持這絲生機所產生的能量律動。”
“他現在……處在一種介於生與死之間的狀態。一種……『偽死』的狀態。”
王胖子呆呆地聽著，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但組合在一起，卻讓他感覺像是在聽天書。
偽死……
靈魂獻祭……
九鼎續命……
這一切，都超出了他過去幾十年的人生認知。
他鬆開抓著張起靈的手，踉蹌著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靜靜躺在那裡的吳邪。
“你的意思是……天真他……他的魂兒沒了……但身子……還留著一口氣？”
“可以這麼說。”張起靈答道，“那絲生機非常微弱，隨時可能熄滅。但隻要它還在，這具身體就不會真正腐朽。”
“那……那能找回他的魂兒嗎？”胖子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問道，這是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問題。
張起靈沉默了。
良久，他才緩緩搖頭：“我不知道。張家的典籍裡，從未有過靈魂獻祭之後還能回歸的記載。這已經超出了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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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王胖子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堅硬的岩石硌得他指骨生疼。
希望，絕望，再到一絲渺茫的希望。
他的情緒，就像是坐在一艘即將傾覆的小船上，在狂風暴雨的大海裡被一次次拋上浪尖，又一次次砸進穀底。
他看著吳邪，那個曾經鮮活的，會對他笑，會吐槽他，會在危險時擋在他身前的兄弟，現在成了一具靠著幾塊破銅爛鐵維持著“不死”的軀殼。
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
可這一次，他沒有再哭了。
眼淚已經流乾了。
他隻是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那盞燈……油燈……
燈芯裡還有一點火星……
隻要火星還在，就有可能重新點燃，對不對？
對！一定是的！
一個念頭，如同穿透烏雲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混亂的腦海。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紅腫的眼睛裡，所有的悲傷和絕望都褪去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和決絕。
“我不管什麼狗屁的常理！我也不管什麼典籍記載！”
王胖子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吳邪，對著張起靈，也對著這片該死的地下空間咆哮。
“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胖爺我就不認他死了！”
“你說那火星隨時會滅，對吧？那咱們就在它滅之前，把他帶出去！帶他回家！”
“總有辦法的！他那個破係統能把他弄成這樣，就一定有辦法把他弄回來！就算係統不行，還有九鼎！還有老九門！還有你們張家！胖爺我就不信了，把天底下翻個遍，還找不到一個能把他魂兒叫回來的法子！”
他的聲音，在這片廢墟中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悍勇。
張起靈默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看到，那個平日裡嘻嘻哈哈，看似沒心沒肺的王胖子，在這一刻，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的身上，扛起了一座山。
王胖子不再理會張起靈，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