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竹沉默了一下,抬頭看向蘇微微,認真地說,“娘,我、我今晚和夫君商量一下,明天給您回答,好嗎?”
蘇微微也做過母親,自然明白無論對方是做出什麼選擇都需要勇氣和決心。
所以,她點了點頭,“好。”
很快,王延光送完吃食回來,孫小竹拉著他到一旁,商量起留不留下孩子的事。
一開始,王延光聽到孫小竹懷孕了,麵露欣喜。
但很快,他聽到了孫小竹轉述蘇微微說的話。
聞言,王延光沉默了。
兩夫妻一夜無話。
第二天,蘇微微問起他們的決定時,兩人還是沉默,仿佛一直沉默著就能逃避做出選擇。
“王延光!你不僅是家裡的長子,更是你妻子的丈夫。身為男人,你本應該為她撐起一片天!你現在沉默是什麼意思?睡的時候積極,現在要你負責了,你想把責任甩給旁人!?”蘇微微冷聲質問。
王延光一聽,急了:“我不是!娘!我怎麼可能會不想負責!?”
“那孩子要還是不要,你說!”蘇微微麵無表情,“昨夜小竹應該也跟你說過,如果留下孩子的話,我們會遭遇什麼樣的困難和危險。”
“娘,我……”王延光捂著臉,痛苦掙紮。
蘇微微看向孫小竹,“小竹,你呢?你想不想留下孩子?”
“我、我……我聽夫君的。”孫小竹不安地低著頭,不斷揉搓衣角。
蘇微微捏了捏眉心,深歎一口氣。
她站起身,喊了一聲“王延光”,然後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個大耳刮子。
“既然你做不出決定,那就我來幫你做!隻是,無論我做出什麼選擇,造成什麼後果,你們都沒資格怨我、恨我!因為是你們兩個做父母放棄了做選擇的機會!”蘇微微厲聲道。
王延光和孫小竹聞言,頓時頭皮發麻。
“我、我怎麼會怨恨娘?”
兩人訥訥道。
蘇微微淡淡道,“那就把孩子留下來。”
聞言,兩人不敢置信。
他們對視一眼後,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娘!你說真的?!”王延光顫聲問。
孫小竹熱淚盈眶,不敢置信地捂住肚子,“娘,我真的能把孩子留下來了嗎?”
蘇微微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明明想把孩子留下來,卻不願意說出口,偏偏要我來做個惡人!怎麼?以為我會讓小竹落胎?”
王延光和孫小竹不敢說話了。
“想要在這個情況下保下孩子,需要全家相助!老大,你得請全家人幫忙!”蘇微微越說越氣,“我是你娘,卻把你養得毫無主見,這是我的錯,我有責任替你擦屁股,但是你的三個弟弟沒理由被你連累!”
這話說得王延光和孫小竹無顏以對。
王延光連忙表態,“娘,我、我會向弟弟們說明緣由,求他們幫忙的!”
不等蘇微微回話,他就淚盈盈地看向王延祖,“老四,我……”
王延祖被他眼含熱淚的樣子看的一哆嗦,連忙說:“我幫!我幫!!你彆說了!娘都說要保孩子了,我難不成還要跟娘唱反調?再說了,我可是孩子的叔叔!”
“那我去找老二和老三……”
王延光剛站起,就被蘇微微按下了,“現在去什麼去?等明早去送早飯的時候再說。小竹懷孕的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現在剛開始逃難還沒出現什麼道德淪喪的禍事,但如果以後……一個孕婦可是彆人眼中可是容易得手的獵物。”
聞言,王延光、孫小竹和王延祖都打了個哆嗦。
雖然他們一輩子都生活在村子裡,但是關於災年裡發生的那些故事,他們也曾聽村子裡的老人們說起。
在災年,易子而食或者買賣兒女的事情數不勝數。
因為孫小竹懷孕了,便被排除在守夜人員之外,又加上少了兩個人守夜,王延光和王延祖的守夜時間便從一個時辰變成了兩個時辰。
蘇微微第二天醒來接替王延祖時,他打了一聲招呼便呼呼大睡過去。
她也沒有喊醒他們,悄悄煮了紅薯和雞蛋。
如今災民們都聚集在城門口,蘇微微也不敢煮飯,生怕米香味飄出去勾得人起壞心思。
等孫小竹醒來時,看到已經做好的早飯,她不由臉紅,“娘,對不住,我、我最近有些嗜睡,以後您叫我起來做早飯吧。”
“不用,做早飯而已,我也能來做。你既然已經決定要留下孩子,便要養好身體,吃好睡好便是最基本的。”蘇微微一邊把紅薯和煮雞蛋遞給她,一邊說,“我們現在這種境況,吃是沒法讓你吃得歡心了,便隻能先讓你睡得舒心了。”
“已經很好了!”孫小竹連忙道,“真的已經很好了!”
以往在娘家,她總是被壓榨的那一個,從未感受過家人給予的一絲溫情。
而如今,能與家人一起同甘共苦……對於孫小竹來說,便已經是幸福了!
蘇微微見她一副小苦瓜終於得到自己的甜瓜模樣,心酸又同情。
原主真是作孽啊。
這麼好的兒媳婦,竟然也能狠心地賣給那一群吃人肉的難民!
蘇微微算著時間差不多後,便一腳踹醒了還在睡的王延光,“給老二和老三送早飯過去,順便把這張紙條和這個荷包給老三。”
這會兒,王延祖也醒了過來。
看到那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他眼睛都亮了,“娘,那個錢是……”
“給你嫂子買藥的錢,南遷之路顛簸,想要保下一個孩子得準備點藥以防萬一。”
“哦。”
打聽到錢的用途後,王延祖迅速失去興趣。
他雖然貪財,看見錢會兩眼放光,但也知道什麼錢能貪,什麼錢不能貪。
王延光接過孫小竹剝好的水煮蛋塞進嘴裡,揣著東西就跑去找王延宗和王延耀。
蘇微微把蛋殼收了起來。
“奶奶,你收蛋殼乾什麼?”小春好奇地問。
“這是很好的肥料,咱們可以挖土放在盆子裡,然後在裡麵種上糧食,到時候這些蛋殼就可以灑上去,讓糧食生長的更快、更好。”
說著話的時候,蘇微微已經將蛋殼碾碎成粉,然後灑在一個已經長出番薯苗來的土裡撒去。
番薯自種下到收獲需要四到五個月,而他們逃難一路向南,若能在番薯結果前安定下來,這些就是種子,如果不能……這些就是他們的口糧。
手裡有糧,心中不慌。
小春看著盆裡的番薯苗,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嘴裡念著:“那小番薯要長得大一點,甜一點,快一點哦~!”
蘇微微頓時笑了。
被小福星祈願過的番薯,肯定能長得更好!
很快,王延光送完早飯回來了。
“娘,我送早飯去的時候,老二和老三已經交上進城費了!”
蘇微微頷首。
兩個時辰後,王延宗和王延耀回來了。
正好趕上吃午飯。
王延宗和王延耀一邊吃午飯,一邊將在城裡打探到的消息告知眾人。
蘇微微聽到王延耀說去藥鋪買藥時,有大戶人家的小廝來打聽壯陽藥,頓時生出了一個主意。
“明天老大和我一起進城,你們三兄弟留下。”她立馬拍板道。
眾人都沒有異議。
第二天,蘇微微和王延光去排隊,排了一整天才終於進了城。
而後,她沒有去找需要壯陽藥的大戶人家,而是把幾個壯陽藥的藥方子賣給了藥鋪掌櫃的。
掌櫃的不是個狗眼看人低的,裝作不經意地考察了一下蘇微微的醫理後,決定結個善緣。
王延光看著自家娘三兩句話就將藥方子賣出了二百兩的高價,驚得目瞪口呆。
“從今日開始,你跟著老三學寫字。”蘇微微看著他的蠢樣,果斷道。
王延光:“啊?”
“啊個屁!”蘇微微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不僅是你,老二、老四,你媳婦兒和小春都要學!我每晚親自檢查,若誰沒過關便沒飯吃!”
王延光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蘇微微也沒管他,反正在這個家裡,她就是老大,她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之後,她在鎮上又買了一頭驢,然後是板車、糧食、雞蛋、肉和衣物。
在準備出城時,她敏銳察覺到身後有“小尾巴”。
蘇微微靠近拉車的王延光,低聲說:“老大,我們的東西太多,把豺狼給勾出來了,得找個地方解決他們!”
王延光頓時一慌。
但被蘇微微引著,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小尾巴”一看,立馬跳出來打劫。
“我可以給你們錢,但是東西不能給你們!”蘇微微掏出一個荷包,說。
現在都快關城門了,他們不可能再去重新采買物資,這樣會趕不上在入夜前出城的!
然而,劫匪非常貪心,不僅要物資,也要錢。
蘇微微拒絕。
劫匪見此,舉著鐮刀衝上來。
王延光立馬頂了上去。
蘇微微不著痕跡地在後麵推了一下他的手肘,借力打力。
然後,王延光就發現自己一拳把人打飛了。
真的是飛。
被打的那個人後背狠狠撞在牆上,吐了一口血就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不僅是劫匪,就連王延光都懵了。
蘇微微鼓勵,“快快快!打打打!”
王延光瞬間生出無限勇氣,隨手撿起地上的木棍,大喝一聲。
頗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另一個劫匪見此,都不敢去看被打飛的同伴是死是活,轉身就跑。
“窮寇莫追,咱們快點出城!”蘇微微道。
王延光連忙拉起板車跟上。
娘也太看得起他了,剛才打那人一拳都嚇得他半死,怎麼可能敢去追?
兩人緊趕慢趕地出了城。
走近紮營的地方,卻遠遠瞧見了眼熟的一行人。
“三哥?”蘇微微喊著人,走近才看到跟在王三伯身後的牛頭村眾人都是一副麵黃肌瘦、疲憊不堪的樣子。
王三伯回頭看見她,“弟妹,你……”
“是糧食!”
“蘇氏,你分點糧食給我們吃吧!”
不等王三伯打完招呼,他身後的村民們看見板車上的糧食,頓時雙眼放光,就要撲上去。
結果,走在最前麵的那人手還沒摸上糧袋就被蘇微微一樹枝給打了回去。
“分什麼分?我有說把糧食分給你們嗎?”她冷下臉,尖聲嗬斥。
“不過就是分你一點糧食而已,用得著這麼凶神惡煞的嗎?!”
“我們又不是不還!都是同一個村的,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饑腸轆轆的村民們被嚇了一跳,極餓變極惡。
眼看著村民們想動手,王延光立馬擋在蘇微微麵前,粗聲粗氣地喝道:“誰敢欺負我娘!”
王延宗等人也連忙衝了上來。
“你們想人多欺負我們人少嗎?!”
“你們手裡的大刀都是我娘給的,現在竟然要對我娘動手!?”
“老天爺啊,你怎麼不一道雷把這群白眼狼給劈死啊!”
不用其他人開口,王延祖先聲奪人。
他嘴巴像機關槍似的嘰裡呱啦說了一堆,穩穩站在道德製高點指責所有人。
眾人都被鎮住了。
王三伯立馬高聲訓斥起來,“還圍著做什麼?你們要是真的要做白眼狼,就彆怪我把他逐出牛頭村!”
眾人聞言,慌張後退。
在古代,被逐出族譜很嚴重,被逐出村子也很嚴重,特彆現在還是在逃難,被逐出村子和等死有什麼區彆?
蘇微微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王三伯走近,愧疚又尷尬道:“弟妹,對不住,村裡人在路上遭遇追兵,幾乎把家當都丟下才逃了出來,所以這會兒也是餓得失了智。大人還能撐,但是有些老人小孩都餓暈過去了,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
“多大點事兒?”蘇微微擺擺手,打斷了他想說下去的話,“我借給你們就是了。”
王三伯和村民們正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她又指了一下排成長龍的隊伍,“現在就開始排隊,大約明日就能進城了。我事先說好,這糧是借不是賣,我借出去多少,你們就得還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