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獸潮襲擊碎石城的第三日,爭鋒依舊急促而慘烈。
渾身都被弩箭紮滿的蠻獸被戰場蓬勃的血氣衝擊,似乎感受不到痛楚,猶自張著血盆大口邊軍戰隊撲過來,雖然是強弩之末,這股悍不畏死的做法依然讓人膽寒。
秦曄一槍挑斷蠻獸咽喉,槍身隨著迸射的血箭在掌中翻轉,槍尾狠狠敲擊在蠻獸脖頸,蠻獸龐大的身軀轟然落地,痙攣地抽搐著再無生息。
蠻獸身下,是一層又一層足以沒過腳踝的猩紅色肉泥。
其中有邊軍,有異獸,有蠻族,所有倒下的屍身,在萬千戰馬與異獸足下零落成泥。
“將軍!蠻獸攻擊越來越凶猛了!”帶兵而來的偏將殺至秦曄身邊回報道。
“蠻族呢?”秦曄抹了把臉,血痕斑斕的麵上幾乎無處可以看出皮膚的原色。
“蠻族也在攻擊,不如蠻獸激進。”一旁一名玉劍重騎回答道。
“盯緊蠻族,一旦見其退勢立即動用伏兵!”秦曄吩咐道。
偏將領命而去。
“秦將軍,換防。”玉劍重騎挑飛一隻狼形異獸,旋即反手一槍穿透躲在異獸身後的蠻族。
這名重騎是衛青鋒的副手,名喚衛青鈺,也是一名韻靈三重境的高手,足以在秦曄修整期間作為掠陣者警惕首領級異獸的偷襲。
秦曄也不矯情,長槍收回,隨手拔出腰間長劍斬斷一名偷襲者的胳膊,調轉馬頭率軍自側方殺出,身後的戰場被玉劍重騎與偏將帶領的軍隊填充取代。
戰馬遊曳在戰場外圍,秦曄接過部下遞過來的皮囊,擰開旋口的手指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
秦曄知曉這是長時間抓握重兵器後用力過度的表現,卻仍是控製不住地生起一股源自心底的怒氣,那是對自己無能的不甘與憤怒。
這是秦曄第一次直麵中型獸潮。
戰場的慘烈已然超出了他的預期。
三天三夜,龐大的戰場仿若絞肉機一般無窮無儘地絞殺著前赴後繼的邊軍將士的生命,有他認識的,有他不認識的。
兩天前,一隻利爪強悍的首領級猿猴在他久攻不下心浮氣躁的間隙,偷襲了身側保護他的近衛。
那名身軀如鋼鐵一般的硬漢,自幼護佑在他身邊,與他親如手足,就那樣被狠狠撕下了一條胳膊,猩紅灼熱的血液濺在他的身上,也燙在了他的心上。
一天前,一名玉劍重騎用身體替他擋下了一記蠻族的偷襲長槍,倒下的身軀來不及搶回,被踐踏在異獸足下的血泥之中。
那是一名身形高挑形容俏麗的女子,行走在軍伍之間總能引得無數北疆將士眼珠子掉一地,平素冷冰冰的不苟言笑,被一乾兵痞奉為高不可攀的心中女神。
秦曄仰頭將混合著湯藥肉汁的米糊大口大口灌進喉嚨,目光緊緊盯著被密集交織的蠻獸與邊軍遮住的戰場後方。
在戰場的後方腹地,衛青鋒仍在與那隻巨猿激烈交戰。
此時的碎石城中隻有她一名韻靈五重境高手,三天三夜,無人換防的衛青鋒不曾後退一步。
若非她擋住了最為危險的異獸,並將那隻異獸首領困在劍威之下、隔離在戰場之外,這場戰爭將更為慘烈。
‘汝為主將。’衛青鋒的聲音猶在耳畔。
秦曄的眼底一片肅殺。
不能急,不能氣,不能亂。
蠻族不是鐵打的,這般仿若絞肉機一般的慘烈戰場對雙方同樣殘酷。
蠻族北下劫掠為的是獲取抵禦寒冬的糧草,旱情蝗災肆虐北疆的同時,也不曾放過北域蠻族。北疆久不能克,族群傷亡慘重,這些獸性多過理性的族群便會轉而攻擊身邊更弱的部族來保證自身所需。
退卻或許就在這一二日間,但撤軍之前,蠻族必然會驅使獸潮反撲。
作為主將,他需在蠻族退卻之時儘最大可能給出重創,狠狠地、血淋淋地、連皮帶肉地撕對方一口。
他需調動兵力最大程度地減少獸潮反撲帶給邊軍的損傷,尤其是深入蠻族與異獸內部的前線兵將,生與死就在一瞬之間。
秦曄咽下最後一口湯汁,閉目調息片刻,再睜開眼,一雙劍目精光湛湛。
一條條指令有條不紊地發出,一隊隊軍伍自戰陣中撤出,又有一列列自旁側插入,仿若緩緩絞動的齒輪,按部就班地完成替換。
秦曄親率一支戰隊自斜後方插入,一步步深入,繞過衛青鋒與異獸首領猿猴的戰圈,占據不遠的一處地形高處。
衛青鋒遠遠瞥見,劍眉微挑,劍鋒逼迫巨猿向旁側深入,逐漸與高低形成夾角之勢。
正在此時,忽聞長長的號角聲突然自城池方向響起。
秦曄心頭一震,眺目望去,遠遠看見煙塵四起,挾裹的黑色洪流仿佛烏雲般傾軋而來。
前方軍陣之中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吼叫:“援軍到了!”
援軍到了!
秦曄已然看清高高懸起的戰旗,上麵是鐵鉤銀劃筆墨淋漓的一個大字‘北’,眼眶不由得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