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衛青鋒一行離開,雪羽結了雅座的茶點費,在茶樓小二的殷勤指引下來到茶樓後院,定下了一間客舍上房。
住宿需得記錄名牌。
雪羽頓了頓,取下腰間懸佩的白色玉牌遞給掌櫃。
上書,玉劍山莊,白秋水。
英英匣中劍,三尺秋水明。
蒼黃塵世解,青鋒破虛空。
掌櫃自然識得玉劍山莊的弟子名符,忙不迭地雙手奉還,連帶著一路送雪羽過來的小二都笑得越發殷勤。
雪羽安頓好行裝,遣彆殷勤的小二,靜坐片刻,還是起身走出了房門。
清雅古樸的一座小小茶樓,其內卻也彆有洞天。
一條蜿蜒的石子路,在蔥蘢綠意間輕盈穿梭。路的兩側,花草葳蕤,幾株翠竹亭亭玉立,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繞過一叢繁花,一座小巧的亭子映入眼簾。亭子四角飛簷,紅柱黛瓦,在綠樹的映襯下,顯得古樸而雅致。
越過小亭,是不大不小的一方清池碧波瀲灩,荷葉鬱蔥,幾朵粉荷羞澀地探出頭來,在水麵上嫋嫋娜娜地綻放,引得蜻蜓在其間翩躚飛舞。
池邊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如綠絲絛般垂落在水麵,隨著微風輕輕搖曳,撩撥出層層漣漪。
池畔環廊,皚皚白牆。
牆垛之上纏枝藤蔓叢葉舒展,綠意盎然,給這素淨的白牆增添了幾分生機與野趣。
雪羽負手立於廊下,垂目看著微波蕩漾的水麵,有些出神。
水中的倒影很陌生。
二人單獨相處的閒適之際,偶爾衛青鋒也會打趣他像個少爺。
隻是雪羽自己清楚,他與這兩個字眼,從始至終,無半分關聯。
水中人在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透過玉白色的精致麵具,墨色烏瞳秋水橫波。
他名白秋水,一名弱冠之齡便已破入韻靈五重境的玉劍弟子,身姿挺拔,氣度卓然。
雪羽不能自控地心亂了。
沒有人,能夠欣欣然地甘於卑賤,至少他做不到。
即便他從知事起便身在泥淖。
即便他親手折斷敲碎了自己的傲骨,將之碾落成泥。
即便他閱遍了能夠尋到的佛學道經清心秘技,將自己的性情削減到了極致。
但有些東西,存在便是存在,不會因為改變了他的形態便會消失。
亦或者更準確地說,雪羽從不曾讓他消失。
他隻是出於自保,出於求生,出於野望,亦或是出於其他什麼,將之藏了起來。
而現在,衛青鋒發現了他。
亦或是,她從來都知曉他的存在。
她饒有興致地培育著他。
一步步推動,一點點雕琢,逐漸成型。
而後,她攤開手掌,說:飛起來看看。
雪羽委屈到眼圈發紅。
沒有任何一隻飛鳥不在覬覦著藍天。
一旦嘗過飛翔的滋味,又如何能夠再甘願被囚於牢籠。
而衛青鋒,從來就沒有想去打開鎖鏈的打算。
就在今日的清晨,在雪羽即將化身‘白秋水’的時候,衛青鋒親手在他身上加了一道馴誡意蘊分明的鎖銬。
衛青鋒從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其人如名,其名如人。
強悍,堅定,冷酷,殘忍。
心如劍,人亦如劍。
‘咚——’
一枚石子落到水麵。
臨池照影的美男子抬眸望了過來。
水麵蕩出一圈圈漣漪。
柳靈萱一把掐住自己的左手虎口,強行將已到喉間一句‘哦呦~’硬生生咽了下去,腦海中一瞬間躥過無數詩詞歌賦。
空穀清芬自淩霜,遺立不爭君子長;最是輕風披拂處,湛湛玉光映斜陽。
煙籠玉台水籠紗,把酒對月雲染霞;恍惚夢裡回首處,花色如熏人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