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越發地濃。
空氣潮濕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行動變得異常艱難,甚至於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一股潮濕的物質淹沒。
那股潮濕的力量沉重而黏稠,包裹著身體,浸潤入骨血,纏附在靈魂。
在這樣的環境中,時間似乎變得緩慢而沉重。每一刻都像是被一寸寸拉長,從靈魂到肉軀,清楚地感知著那厚重如千鈞的壓抑和沉重。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氣息。
不難聞,像是某種香氣,混合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又摻雜了些許腥意。
徘徊在四周,淺淡而馥鬱,飄忽卻凝而不散。
讓人想到了陰雨天後的濕漉漉的密林深處,草叢中生長著累累青苔,腐爛枝葉之間冒出的一叢叢豔麗斑斕的毒菇。
雪羽一步步走著,腦中遏製不住地昏沉,意識稍不留心便茫然千裡。
不能繼續了。
雪羽心中的聲音在提醒自己。
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
意識進入一種浮浮沉沉的半清醒狀態,心竅之中傳來的刺痛也仿佛與他隔了一層水膜。
周圍有一種氣息在纏繞著自己。
似乎很熟悉,熟悉到令他想要沉淪進去,又帶著若有似無得危機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戒備警惕。
每每想要沉沉睡去,總會戒備地清醒一瞬;每每想要醒來,又會不由自主地被拉入無邊混沌之中。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在一瞬間。
忽然一種劇烈的疼痛遍襲全身,這疼痛如同萬蟻噬心,痛得雪羽禁不住地張口呼痛,卻徒勞無功地未能發出半點聲音。
轉瞬間,劇痛驟然散去,如冰消雪融,不留一絲痕跡。
主奴印。
渾渾噩噩雲深霧繞的意識海中,突如其來地冒出來一個清晰明確的認知,雪羽猛然抬眸,神思刹那間歸體,真正地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幅奇特而詭異的景象。
幾乎凝為實質的霧氣充斥著整方天地。左側是濃鬱得近乎凝結成最潔淨玉乳的白,右側是厚重得好似最幽深夜色的黑。
涇渭相隔,黑白分明。
雪羽就站在黑與白的交接之間,前行不見路,後退不知門。
抬眼看向前方。
就在那裡,那股奇異的氣息,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卻又令他不明所以地畏懼。
雪羽抬手取下麵具懸在腰間,抬目放出神識。
‘轟——’
幾乎是在神識探出的刹那,左右濃鬱的黑白氣息猛然暴動!就如同沸騰的水,在半空裡瘋狂地攪動著!
黑白交雜之處,調和處一種銀灰色的混沌之感,所及之處,視野竟漸漸清晰了起來。
該如何去描繪眼前的景象?
雪羽心神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最為貼近確切的形容,應該是,一棵樹,一棵巨大的樹,一棵高不可攀的巨樹。
樹乾粗壯而筆直,宛如天地間的一根擎天巨柱。樹冠龐大而茂密,宛如一把巨大的銀灰色傘蓋,高聳入雲,遮天蔽日。組成樹冠的枝條葉片晶瑩剔透,延伸出無數如銀絲般長長藤蔓垂落下來,如絲絛一般搖曳,閃爍著迷醉人心的光芒,仿佛蘊含著無儘的魔力,隻一眼便會將人的心神全部吸引進去。
巨樹的周圍彌漫著由黑白濃霧膠合而成的銀灰色霧氣,當微風吹過,霧氣會輕輕飄動,仿佛是巨樹在吐納呼吸。
神聖,空靈,迷幻,詭異。
這不是凡間能有的造物,這是天地間自然力量的產物。
一根垂落的銀絲飄揚而來,隨席卷的黑白濃霧延展到雪羽麵前,傳遞過來一種久彆重逢的親昵之感。
雪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住握住,那根飄忽搖蕩的銀絲。
‘轟——’
無數記憶碎片衝擊而來,體內一直在持續運轉的內息驟然一滯,一瞬間,雪羽的識海搖搖欲墜。
正在此時,隨內息運轉周天的靈火猛地閃爍了一下,隨即便極為靈性地躍動起來,不管不顧地挾裹了失去驅動力的內息衝入經脈循環,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顯而易見的愉快與喜悅。
若衛青鋒在此,將探入雪羽丹田,便會發現,靈火此時的表現,便如當初初次吸收到靈泉之中的靈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