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起,北疆河道即將進入冰封,玉劍艦隊如期返航。
衛青鋒登上舷梯,負手回身,遙遙望去。
旌旗升起,長帆鼓蕩,粗大的錨鏈在風中越繃越緊,隨著一聲蒼勁的號角,沉重的鐵錨破水而出,巨舟艦隊順風前行,似乎隻是轉眼之間便沒入了海天一線處。
“莊主,海上風大,不如回艙中休息吧!”
衛青鋒頷首,轉入艙中,隨手脫下身上大氅遞予近衛。
艙中早已備好暖茶熱酒,一應肉鮮海物皆已片成蟬翼清片,銅鍋之中湯水正沸。
衛青鋒把玩著酒盞,思及方才船動之時,下方送行人群中,雪羽忽而向前了一步。
就如先前他在外受了委屈,見到自己時,那不由自主向前的一步。
衛青鋒微微轉動了下手中酒盞。
雪羽對她,有種下意識的依賴。
他該依賴她的。
自二人初識之時起,她在雪羽的生命之中便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
她隨手賜予的一絲憐憫,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雪羽在輕衣樓中的護身符。
待得雪羽長成,她親自動手調馴,或許打破了雪羽心中若有似無的一層美好虛幻之思,但對雪羽而言,仍是救贖多過折辱。
正如他拜倒在自己足下時所言,‘雪羽幸甚’。
因為從未被真正珍視過,所以認為自己被關進的金色鳥籠,是能夠遮風擋雨的安身之地。
因為自幼一口吃食一口清水,皆要受儘折辱、拚儘全力去換,所以認為自己被剝去的自由與被褻玩的肉軀,是自己衣食無憂應付出的代價。
但雪羽的直覺與感知又極為敏銳。
他察覺到了不對,卻無處求索。
他察覺到了衛青鋒對自己的喜愛,本能地感知到這份喜愛便是他的破繭之處。
所以他竭儘了全力迎合討好這份喜愛,他不知曉自己應該要什麼,卻知曉一次次地懇求,‘您疼疼我’。
衛青鋒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慶幸。
雪羽出身歡場,輕衣樓的種種手段將他的欲求底線打壓得極低極低,卑微入塵,以致於她從不多加思考的種種隨性而為,竟也能算得上個不錯的主人。
她的雪鳥扣著鎖鏈,每日隻能在她掌心啄食,在她掌中起舞作樂,隻因為是自己撿回來的,便滿心滿眼都是她,縱使被無辜責罰,也隻會小心翼翼地輕輕貼靠過來,討好地輕蹭著她。
衛青鋒微微勾唇,卻不曾牽出一星半點兒笑意。
確實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