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閃光燈刺破黑暗,在那口不鏽鋼電飯鍋的鍋底打下一個冰冷的光斑。
林楓幾乎是屏住呼吸,將鏡頭推到最近,快門聲在死寂的宿舍裡顯得格外刺耳。
照片被立刻傳輸到張野的筆記本電腦上,那圈詭異的水漬結晶在二十七寸的高清屏幕上被放大到極致,每一處轉折和凝固的節點都清晰可見,仿佛某種未知生物留下的休眠體。
張野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調出專業級的圖像處理軟件。
他沒有說話,但緊繃的下顎線暴露了他的緊張。
他將圖像的明暗對比度瞬間拉到最大,噪點被濾去,那圈看似雜亂無章的結晶體內部,瞬間顯現出無數個微小的、有規律間隔的點狀陰影。
它們不再是隨機的水痕,而是一段被精心編碼的沉默文本。
“是摩斯點陣。”張野的聲音乾澀沙啞,他逐一破譯著那些光與暗的組合,臉色一寸寸地變得慘白。
幾秒鐘後,他將翻譯出的結果打在了屏幕上,那行字像是一道冰冷的烙印。
他們醒了,正在聽。
宿舍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
趙子軒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所以……不是我們喚醒了他們。他們一直就沒睡,隻是在等一個足夠清晰的信號,一個……能被聽懂的信號。”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陳默塵封的記憶。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自己的書櫃前,從一堆舊書中翻出一個落滿灰塵的日記本。
他顫抖著手打開,本子中間夾著一張泛黃的紙。
那是一張被退回的、前往偏遠山區小學的支教申請表。
在申請表冰冷的“不予通過”印章旁邊,背麵被人用指甲或其他硬物,刻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凸點。
陳默閉上眼睛,用指尖在那粗糙的觸感上緩緩滑過。
那是盲文。
他曾教過那裡的孩子,如何用觸摸代替眼睛去“看”世界。
那行盲文翻譯過來,隻有一句話。
“哥哥,你說的光,我們摸到了。”
陳默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卻異常堅定:“這不是結束。這是回聲,開始自己找路了。”
四個人對視一眼,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沉默中成型。
他們要複刻那場“禮堂儀式”,但不再是通過任何組織,不再是一場盛大的集會。
他們要將信號打散,變成無數微小的、無法被輕易察覺的“痕跡”,讓它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播撒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等待那些同樣在“聽”的人。
行動在第二天清晨悄然開始。
趙子軒不再寫那些晦澀的詩歌,他用防水記號筆,在食堂每個免費湯桶的蓋子內側,寫下一行小字:“你喝下的沉默,曾有人想喊。”當學生們盛湯時,一抬手就能看到這句無聲的呐喊。
張野則將目標對準了每棟宿舍樓下的電子公告屏。
他沒有留下任何攻擊痕跡,隻是編寫了一個微小的腳本。
每天淩晨三點整,屏幕會在瞬間閃現一行白字,停留不到一秒便消失無蹤:“404沒信號,但你在接收。”
陳默利用自己在校廣播站的便利,在每天午間廣播和晚間新聞之間的備用頻道,插入了一段三秒鐘的絕對靜音。
這靜音並非毫無內容,它的節奏,正是禮堂當晚那段摩斯電碼的前奏——三個短音,三個長音,三個短音。
一個隻有“同類”才能聽懂的s.o.s。
而林楓,則成了校園裡最神秘的塗鴉者。
每一節通識課下課後,他都會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他會用一截小小的粉筆,在黑板最不起眼的角落,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指向某個方向的“404”箭頭。
沒人知道那箭頭指向哪裡,但它像一個路標,在為某種看不見的存在,指引著一條隱秘的道路。
他們的行動並非無人察覺。
深夜巡邏的老孫,那個總提著一個泡滿枸杞保溫杯的保安,在例行檢查鍋爐房時,聽到了通風管道深處傳來微弱的嗡鳴。
他循聲找去,發現一台被遺棄的舊硬盤不知何時被接上了電源,正在自動運行。
屏幕上播放的不再是作為偽裝的《少年中國說》,而是一段段被精心剪輯過的學生日常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