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被無數手機同時發出的微弱振動徹底攪碎。
坐在台下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屏幕上跳出的藍牙文件接收請求像一個詭異的邀請。
好奇心壓倒了困惑,當他們點下“接收”,一段僅有三十秒的無聲視頻開始在每個人掌心播放。
視頻裡,是剛剛在台上“真情流露”的男生阿濤,他對著鏡頭,用口型無聲地說著另一套台詞,眼神裡滿是排練好的局促和麻木。
畫麵的角落,一個女孩的側影一閃而過,那瘦弱的輪廓,分明不是台上那個光鮮亮麗的“小蘭”。
短暫的死寂之後,禮堂裡像被投入一顆石子,漣漪迅速擴散。
竊竊私語聲從後排傳來,逐漸彙成一片無法抑製的嗡鳴。
台上,主持人還想控場,但他的聲音已經被台下觀眾看向彼此的驚駭眼神所淹沒。
當晚,青州大學的表白牆服務器幾乎被擠爆。
一條條匿名的帖子如同雨後春筍般瘋狂刷新,內容卻驚人地一致:“他說的不是我。”“那個農村女孩根本沒上台,我看見她一直在後台哭。”“我們都被演了,那三十秒視頻才是真的!”
林楓的寢室裡,電腦屏幕的光映著他凝重的臉。
他看著一行行憤怒、錯愕、或是恍然大悟的留言,指尖冰涼。
他知道,趙子軒贏了第一局,用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將真相的碎片精準地植入了每個人的心裡。
但這勝利的代價,將是被那隻無形的手徹底扼住喉嚨,進行全麵的封殺。
第二天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儘,趙子軒剛走出宿舍樓,一個瘦小的身影就攔住了他。
是小蘭。
她比視頻裡看起來更加怯懦,雙手緊緊攥著一張因反複折疊而變得皺巴巴的a4紙,遞了過來。
趙子軒展開,紙上是密密麻麻的手寫字,標題是《我的家鄉,和我被偷走的感謝》,裡麵清晰地寫著:“村裡的補助金被克扣,我搜集證據舉報後,全家都被孤立……”
“他們說我……‘情緒不穩定’,不適合上台。”小蘭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不敢看趙子軒的眼睛,“彩排的時候,我讀到一半就哭了,他們就換了人,讓我照著新稿子教那個人說。”她終於抬起頭,眼裡噙著淚,那是一種被剝奪了最後尊嚴的哀求,“你能幫我發出去嗎?就一次,讓我自己說出這些話。”
趙子軒的目光落在她洗得發白的袖口上,那裡有幾根磨破的線頭,頑固地翹著。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當年為了父親工傷的事去上訪,也是這樣被人客氣地“勸導”回來,說她“思想有偏差,容易被利用”。
他胸口一陣沉悶的刺痛,隨即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可以。但不是發在網上,我們當麵說。”
與此同時,林楓正對著電腦屏幕上複雜的傳播路徑圖,眉頭緊鎖。
那段三十秒視頻的傳播數據很奇怪,在最初的井噴後,隻有不到百分之七的高校相關賬號是自主轉發,其餘所有後續擴散,都指向了同一個看不見的源頭,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章魚,觸手精準地伸向了各個輿論節點。
他立刻斷定:是小薇姐,她動用了她背後的內部資源。
通過老孫留下的一個加密頻道,林楓聯係上了小薇姐。
見麵的地點約在圖書館最深處的舊書區,那裡常年無人問津,空氣裡彌漫著紙張腐朽的味道。
小薇姐比上次見麵時更顯憔悴,她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從布袋裡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推到林楓麵前。
“這些,都是被替換掉的原始采訪稿。”
林楓翻開一頁,刺鼻的油墨味撲麵而來。
每一份稿件的末尾,都附有一張“修改意見確認書”,上麵有采訪對象被迫按下的紅手印和潦草的簽名。
“我兒子三年前死於一場醫療事故,”小薇姐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這裡的塵埃,“官司打了兩年,最後不了了之。現在,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逼著彆人說假話,用他們的沉默和謊言,去換一套能讓我安度晚年的安置房。”她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林楓,“你說,我算不算一個幫凶?”
趙子軒的計劃在當晚開始執行。
他把這場活動命名為“真話放映會”。
他和林楓徹夜未眠,設計了全套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