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南宮伐的背心要害!而是他垂在身側、依舊握著那半截古戈的、沾滿銅綠塵屑的右手!
老者乾癟的嘴裂開到一個非人的幅度,如同裂開的乾樹皮,喉嚨深處發出如同風箱破裂般短促的“嗬嗬”怪響。他那雙乾枯如鳥爪、指甲縫裡全是黑泥的手,以絕對的、賭上一切的速度和狠戾,朝著南宮伐握戈的右手狠狠抓去!這一抓,不是為了奪戈,不是為了傷人!更像是某種瀕死之前、必須將某個燙手的烙印強行塞回到掌控它的人手中去!亦或,隻是為了用自己汙穢乾枯的指尖,狠狠烙印上那柄古戈冰涼的銅鏽!
這一個動作快得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然而,南宮伐的反應卻比他更快!就在老者身體異常爆發的肌肉力量剛剛繃緊、肩頸線條扭曲前探的零點幾秒前!南宮伐的左手已經從胸口鎧甲下閃電般抽回!在他右臂微動欲閃的同時,那隻抽回的手,並未直接格擋或反製老者,而是猛然後擺!一個異常簡潔卻快如雷霆的手勢!
“噗!!!”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肌肉被利器洞穿、骨頭被強行折斷的恐怖聲響,在老者指尖離南宮伐的手背隻有半寸不到的瞬間,清晰無比地在山頂狂躁的風聲中爆開!
一支黝黑的、毫無反光、從祭壇廢墟外圍一處極隱蔽角度射來的弩矢,精準得如同死神的判筆,帶著冰冷的呼嘯,洞穿了老者的頸側!
那枯瘦的身體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拳正麵狠狠擊中,所有前撲的力道瞬間被抽空、絞碎!他整個人被那股強橫的力量帶得原地轉了半圈,然後重重地向側麵撲倒!頸側破開的血肉窟窿裡,渾濁的黑血帶著破碎的頸骨碎渣和撕裂的筋肉碎屑猛烈噴濺出來,潑灑在祭壇那塊巨大的、被磨得光滑無比、刻著無數模糊古老符咒的黑色石麵上!發出刺耳的“滋啦”聲響!
老者那兀自瞪大到極致、殘留著最後一點瘋狂光焰的渾濁眼珠,死死向上望著南宮伐那雙依舊冰冷、仿佛未曾有任何波動的眼睛,裡麵映著迅速褪去的血色天空。他最後半聲嘶吼在喉嚨深處變成血沫湧出的咕嚕聲,然後徹底凝固在那雙灰白色的瞳孔裡。
那具枯槁的身體“咚”的一聲沉悶地砸在冰冷的黑石祭壇上,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隻有頸側的鮮血還在汩汩外湧,順著古老的黑石表麵流淌,滲入那些無法解讀的刻痕縫隙之中。
山下混亂的廝殺聲、慘叫聲、呼號聲,周軍箭雨的呼嘯,野蠻人砸碎骨頭的恐怖悶響……仿佛都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音。祭壇廢墟之上,隻剩下風在號,帶著濃烈的血腥味穿過斷壁殘垣。
南宮伐緩緩抬起右手。那柄古戈依舊靜靜躺在他寬大的掌心,冰冷的銅鏽沾染著他指上那些細微的粉末。他的動作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他指尖輕緩地劃過那方才被他撚開銅鏽、暴露出銘文的部位。戈身靠近斷折處,那一條細細的、被時間鏽蝕卻頑強保留的痕跡——他撚開的部分顯露了它最前方幾個刻痕:一個扭曲簡化的“火”的象形,其下是一個明顯為人工建築或房屋的輪廓線條,再下…是更為複雜、代表著某種極其慘烈行為的象形結構…雖仍大半被銅鏽封存,但那寥寥顯露的幾筆,已足以讓握過無數銘文的南宮伐,解讀出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古老罪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血誓?盟約?不。
這是以血洗血的殘酷書寫。
南宮伐緩緩鬆開撚著銅屑的拇指,緩緩握緊了手中這冰冷的金屬碎片。他低下頭,看著祭壇黑石上那灘迅速變黑黏稠的鮮血。
山下的混亂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強行壓製了下去。利箭穿透人體的沉悶聲響漸漸稀少,狂暴的吼叫聲被壓製成零星的慘叫和咒罵。周軍陣中的一種冰冷有序的掌控力重新占了上風。能隱約聽到伯明那仍帶著驚恐餘悸、卻強自鎮定的厲聲嗬斥:“捆起來!剁掉腳!還有喘氣的都拖過來!嚴查身份!查!是哪路不知死活的東西!”
南宮伐的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他依舊站在祭壇廢墟的風口。背後,是那片已然沉寂的血腥之地;麵前,是那片被暮色和月晦徹底籠罩、躁動已被強力鎮壓下去的東夷腹地。
月光淒白,映得他的甲胄仿佛幽冥府君。
中軍大帳矗立在巨大營盤的核心,如同一座伏臥的青銅凶獸。粗大的牛油火把插在帳門前兩側高大的獸首銅架上,熊熊燃燒,跳動不安的火苗發出獵獵的咆哮,將厚重的帳布映照得忽明忽暗。那躍動的暗紅光亮穿透門簾縫隙,潑灑在營門外泥地上,如同兩道粘稠流淌的血河,肆意擴張蜿蜒。
帳內更是被數十盞嵌在猙獰獸首青銅燈座中的油燈塞滿,光線卻詭異地並不明亮,而是沉滯如凝固的黃泥湯。濃重的油脂燃燒氣味混合著一種厚重沉鬱、類似某種古老藥材焚化的苦澀幽香,層層疊疊盤踞在空氣裡,帶著無形的壓力,粘膩地鑽入每個人的肺腑。燭焰搖曳,將帳壁上懸掛的猙獰獸麵鉞、懸掛著的巨大地圖皮卷投下巨大扭曲、搖晃不定的影子。那影子如同活物般在帳布壁上蠕動、搏動。
大帳的中心,那足可供三四人沐浴的巨大青銅方鼎,此刻已被燒得爐膛滾燙,鼎壁透出暗紅猙獰的光澤!鼎內黃濁而粘稠的液體正瘋狂滾動沸騰!數條白色的水蒸氣大蟒般凶猛地衝起、扭動、撞擊在沉重的鼎蓋之上。鼎蓋邊緣被蒸汽持續衝激,有節奏地發出沉悶而規律得如同巨大心臟搏動般的“咚、咚…”聲響。每一次撞擊都讓空氣的壓抑感倍增,讓那些侍立在帳中角落的親兵甲士額角滲汗,手指下意識地緊握向腰間的劍柄,又強迫自己鬆開。
這鼎,足以烹牛。
帳門簾猛地被兩名甲士一左一右向兩側用力掀開!沉重的門簾發出如同撕裂布匹般的聲響!
一股遠比帳內更加濃烈的血腥氣,裹挾著深夜的冰寒,如同實質般衝撞了進來!這股氣味立刻激得沸騰的鼎鑊發出一陣更加急促的“滋啦”爆響。
四名赤裸著精悍上身的周軍力士,麵目被火光和陰影刻畫得如同青銅塑像般冷硬森嚴。他們肩上合扛著兩根手臂粗細、頂端被粗糙削尖的樹乾!樹乾的頂端,各自倒吊著一個人!
正是方才山下混戰中擒獲的楚蠻人!兩個活口被粗大的麻繩死死捆綁成扭曲的蝦米狀,牢牢固定在樹乾的尖端。他們的腳腕被粗糙的麻繩捆縛絞緊,頭朝下被倒懸著。身上那布滿奇詭紅黑油彩的部落圖騰在火光下閃爍著濕潤粘膩的反光——那是同伴的、或者他們自己身上飛濺出的新鮮或半凝固的血汙。其中一個滿臉血汙,下頜碎裂歪斜,隻能發出野獸般嗬嗬的悶吼,汙血倒灌進氣管,不斷嗆咳噴出紫黑色的血沫。另一個傷勢稍輕,臉上同樣塗抹著詭異的黑色圖騰,一隻眼睛卻已經被暴力打爆,隻剩一個血肉模糊的黑窟窿,另一隻眼睛暴睜,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死死盯著那巨大鼎爐升騰翻滾的致命熱汽和白霧,喉嚨裡發出一種不像人類、更似被踩住尾巴的垂死野獸般的淒厲嗚咽和齒間摩擦的咯咯聲響。他被倒吊的身體因極度的恐懼和本能掙紮而劇烈震顫抽搐。
四名力士步履沉重如擂鼓,走入帳內,徑直走向那巨大的鼎爐!沉重的腳步聲在鋪著獸皮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碾壓聲。爐火瘋狂舔舐著鼎身,倒懸的人隨著腳步晃動,驚恐的眼珠充血爆凸,在鼎壁反射出的猙獰紅光裡,閃爍著純粹的、地獄邊緣的恐懼。鼎蓋每一次被蒸汽撞得震動,都仿佛一柄重錘砸在每一個目睹者繃緊的心弦之上!
鼎旁,一個赤裸上身、隻係著厚重皮圍裙的健碩行刑劊子手早已肅立。他手裡提著一柄通體暗啞無光、隻在月牙形刃口透出一線雪亮鋒銳的碩大青銅鍘刀!鍘刀鋒刃的雪亮,在他古銅色強健肌肉的反襯下,冷得刺目生寒。
在距離那散發著恐怖熱力的鼎爐不足五步時,四名力士猛地停下腳步!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他們肩上的樹乾猛然頓住!兩具倒懸的軀體猛烈地彈動搖晃了一下。
鼎鑊衝出的灼熱蒸汽噴湧在兩具倒懸的軀體上。碎裂下巴的那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血沫混合著涎水從他破裂的口腔和鼻腔裡更大量地倒灌湧出,被體溫蒸騰的腥氣衝鼻欲嘔。另一獨眼的俘虜猛地渾身劇顫,咽喉處被蒸汽掃過,瞬間燙起一片細密的赤紅水泡!他驚恐絕望的哀鳴驟然拔高,如同被沸水澆淋的獸類,倒懸的四肢猛烈地踢蹬,繩索在粗壯的樹乾上勒進皮肉裡!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然而他這淒厲的聲音尚未來得及撕破帳內的死寂!
“住手!”南宮伐那不帶一絲起伏、仿佛從九幽玄冰之下傳出的聲音,清晰地在大帳中央響起。他並未落座,身軀筆挺如標槍,立在主位那張巨大的、鋪著虎皮的青銅方座前。那張在明暗閃爍火光照耀下的臉孔,此刻如同用最堅硬冰冷的青銅直接翻模而出。
就在獨眼俘虜瀕死慘嚎拔升的瞬間,那個早已蓄勢待發的劊子手,如同聽到了最清晰的軍令,猛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仿佛將畢生的狂猛都灌注其中!
“嘿——呀——!!!”
吼聲如同炸雷劈開了帳內凝固的油脂氣息!巨大的鍘刀被劊子手那兩條花崗岩般暴起的臂膀高高擎起!借著掄臂全力下劈的衝勢,暗啞的刀身在空中拖出一道撕裂視線的昏蒙殘影!
噗嚓——!!!!
一聲恐怖到令人頭皮瞬間炸裂、幾乎要碾碎聽聞者神魂的悶響!
行刑手仿佛不是在下劈,而是在用儘全力劈砍一截最堅韌的老樹根!勢沉力猛到了頂點!
鍘刀那雪亮的月牙刃口狠狠斫進倒懸獨眼楚蠻的腰脊!
碎裂的骨頭在刃口下爆裂的響動被厚重的血肉悶響包裹!脊椎被劈碎!腹腔被凶殘地撕裂!
猩紅滾燙的臟腑混合著尚未消化的食糜、黃濁的油脂、大片大片的鮮血,如同被暴力撕裂的沉重水囊轟然潑灑!劈頭蓋臉砸進了下方那口早已沸騰、蓄勢待發的巨鼎之中!!!
轟——!!!
熱油遇冷瞬間爆沸!灼熱而濃稠的滾油如同被激怒的巨口噴吐出的黃濁毒龍,凶猛地向上翻卷騰起,混雜著新鮮血肉的熱氣裹挾著足以灼傷氣管的滾燙水霧和無法形容的腥臭氣息,猛烈地撞擊在沉重的青銅鼎蓋之下!將整個鼎蓋連帶上麵係掛的粗大青銅提環都撞擊得向上彈起尺許!
咚!!!
鼎蓋重重落回原處,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巨響!整個巨鼎劇烈地搖晃起來!鼎內如同煮開了地獄的血肉湯鍋,瘋狂地炸響著咕嚕咕嚕的爆沸聲!白色的蒸汽瞬間裹挾上了一層猩紅惡臭的油沫!
幾塊黏連著碎肉和脂肪殘片的內臟碎塊被劇烈滾沸的油湯狠狠拋甩出來,啪嗒、啪嗒地摔在劊子手那赤膊的、布滿猙獰油汗的堅實後背上和旁邊冰冷的泥地上,兀自微微抽搐彈跳!油脂被高溫灼燎的焦臭味混合著內臟獨有的腥臊猛獸氣息,濃烈到令人窒息!帳中角落處一個年輕文職書吏再也無法抑製,猛地偏頭,劇烈地乾嘔起來。
獨眼楚蠻僅剩的那顆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生生凸爆而出,凝固在一種無法想象的極致恐怖中。他腰部以下的殘軀依舊在粗大麻繩的捆縛下掛在樹乾頂端,隨著巨鼎的震動和液體的翻滾而詭異抽搐。斷裂的腰脊處,創口猙獰外翻,斷裂的骨頭渣和脊椎的斷茬被油光浸潤,噴湧的熱血暫時被滾油封住,但鮮血如同被暴力撕開的泉眼,正從碎裂的內腔中源源不絕地湧出滾燙的血漿,混合著破碎的臟器汙物,依舊順著他的斷軀和樹乾流淌下來,在熾熱的地麵上滋滋作響,化作血糊狀的焦黑色粘塊!慘烈到了極點。
而方才在獨眼楚蠻旁邊被倒吊著、下巴碎裂的那個,被這近在咫尺、劈裂同伴腰身的地獄景象徹底震駭!他原本因劇痛和窒息發出的嗬嗬嗚咽猛地窒住!血沫從他破裂的口鼻噴湧得更加洶湧!隨即,一種超越了人類極限、源自靈魂最深處崩毀的慘厲嘶嚎從他破碎的喉管裡猛地掙脫出來,嘶啞!絕望!如同被剜了心臟的厲鬼!這嚎叫聲刺穿了巨鼎滾沸的悶響,瘋狂衝擊著大帳內每一個目睹者的心神!
帳內所有部落使臣的臉色在那一瞬,儘數褪儘血色,變得如同浸過水的死人臉般煞白一片!岱宗長老那插著華麗羽冠的頭顱控製不住地戰栗。他身旁一位身著精細麻衣的使臣再也站立不住,雙腿一軟,竟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咯咯聲。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凍結了,唯有巨鼎內滾沸的人肉骨油湯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咕嘟聲,以及那被劈開半邊身體的垂死楚蠻喉嚨裡無法控製的、如同風笛漏風般絕望的嗚咽,混合著另一個碎裂下巴俘虜歇斯底裡的破碎嚎叫,共同譜寫成地獄邊緣最驚怖的和鳴。
就在這片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恐怖死寂之中!
大帳內壁懸掛著那麵巨大的、用朱砂粗略標繪的山川河流地理皮卷猛地一震!皮卷下方角落裡,那原本用作墜壓地圖底腳的幾捆染著靛藍色雜質的葛布貢品包,毫無征兆地動了一下!極其輕微,如同一個沉重的呼吸帶動了包袱!更詭異的是,其中一捆布包的邊緣,赫然露出一小角絲帛的質地!那絲帛異常精致,泛著一種與葛布粗糙完全不符的細膩光澤,上麵似乎有模糊的墨跡印染——那是唯有豐鎬京畿、王畿貴胄們使用的精細墨錠才有的痕跡!而在這荒蠻的東夷之地,在這片血與火澆鑄的夜帳裡,它如同墳墓裡爬出來的幽魂指甲般刺眼!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一細微的挪動和那抹刺目的絲帛光澤!在岱宗長老那雙已然被極度恐懼凝固的眼眸深處,猛地閃了一下!他的眼珠極其細微地向那方向偏移了一絲——那是多年在權力漩渦與凶險夾縫中生存所磨礪出的、刻在骨血裡的本能警覺!如同野獸嗅到了致命天敵的氣息!但這點異動快如閃電,瞬間又被強行壓下,他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重新被那口正在沸騰著活人的巨鼎死死攫住!身體僵硬,汗如雨下,甚至無法顫抖。
南宮伐的目光卻並未掃向那堆葛布包。他如同站在暴風眼的中心,冰冷徹骨,巋然不動。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大帳內每一個使臣蒼白扭曲的臉孔。視線所過之處,那些使臣無不喉結滾動,目光躲閃,身體僵硬如同石雕,仿佛隻要被那目光多停留一瞬,就會被拖入那口沸騰的肉湯巨鼎。
他的目光最終落定在最後那個仍被倒吊在樹乾尖端、因下巴碎裂隻能發出破碎嗬嗬哀鳴、身體卻因同伴死狀而劇烈抽搐的楚蠻活口身上。
“還有氣。”南宮伐的聲音終於響起,字字如冰錐,刺破死寂,釘在大帳之內,也釘在每一個使臣心尖,“很好。”
他抬手,指向那個仍在巨鼎邊肅立、提著沾滿血肉油汙鍘刀的行刑劊子手:“拖著他,還有那半截人。送出去。”他頓了一瞬,那冷硬無波的目光看向帳中那些早已被徹底震懾魂靈的東夷使臣,“讓外麵那些人看看。也讓他們知道——”
南宮伐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如同墓石沉降的威壓:
“下次月晦之夜,被投進鼎裡的,就不光是楚蠻了。”
劊子手猛地應諾一聲,聲音雄渾嘶啞如同金鐵交擊。他上前一步,動作極其粗暴,伸出沾滿油汙血漿的大手,像拎起一件破口袋般,一把攥住那被劈開腰腹楚蠻殘存上半身的肩膀,另一隻大手則抓住那斷裂腰脊下端尚掛著的、如同破布條般耷拉著的腹腔內臟殘片!然後猛地發力!
嘩啦!血肉撕裂的聲響令人牙酸!殘破的肢體和尚未完全斷裂的筋膜被強行扯開!大量的血漿和破碎臟器殘塊如同瀑布般灑落,砸在鼎旁滾燙的地麵上嘶嘶作響!他毫不在意,將依舊徒勞抽搐著的半截楚蠻身體提起,又一把抓住那仍在哀鳴的下巴碎裂楚蠻,像拖著兩根等待投入灶膛的柴禾,倒拽著離開了大帳!兩個力士抬起那粗壯樹乾跟上。四道粘稠暗紅的血痕立刻沿著他們拖曳的路徑在泥地上畫出,一直延伸到被掀開的帳門外那片深沉的夜色裡。
厚重的獸皮門簾落下,隔斷了內外的視線。
帳內死寂。唯有巨鼎依舊在低悶地咆哮著,將最後一點殘存的血肉和油脂徹底吞噬、熬煮。鼎內那粘稠滾沸的湯液變成了令人作嘔的半凝固漿糊狀,如同地獄邊緣翻騰的泥淖,混合著骨頭碎渣、徹底糜爛變色的殘皮碎肉塊,以及一層厚厚的、黏連在湯液表麵的油腥泡沫——那是人油熬出的膏脂。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那鼎內的沸滾聲都徹底平息下去,隻剩下最後一點餘燼在鼎底苟延殘喘地噗噗作響時。
那個一直如同冰雕般佇立在主位前的南宮伐,終於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穿越大帳內所有屏息僵立的使臣,落在那名仍癱軟在地、渾身顫抖的東夷使臣身上。
“帶出去。埋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疲憊或情緒,依舊是那種冰冷到能凍結靈魂的調子,仿佛隻是下達一個處理日常垃圾的命令。兩名披甲侍衛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癱軟如泥的使臣,拖死狗般拖出了大帳。
處理完雜事。南宮伐終於重新在主位那張厚重的青銅方座獸皮上坐了下來。他伸手從案幾上拿起一枚邊緣磨得異常光滑的龜甲。火光映在龜甲深褐色的紋路上,映著上麵用炭筆圈點的一處處神秘卜痕。
他的指腹沿著那一道道深邃的甲骨紋路緩緩滑過,仿佛在讀取著無聲的命理軌跡。帳中侍立的親兵甲士目光低垂,泥塑木雕,連呼吸都放輕到了極致。
一名親兵統領快步趨前。他動作極輕,如同幽靈飄行,將一個不起眼的粗麻小袋恭敬地呈放在南宮伐手邊的案幾上。袋口微敞,露出裡麵剛剝落下來、還帶著戈體氣息的、暗青帶鏽的銅屑粉末。
南宮伐的目光並未離開掌中的龜甲。隻是用空出的左手,極其自然地、漫不經心地拂過那隻麻袋的袋口。
那袋口立即被合攏。一切仿佛從未發生。唯有那些沾在南宮伐袖口和指尖的、如同鬼魅印記般的細微銅鏽粉塵,在他撫過龜甲卜紋的指腹下一閃而過。
冰冷的夜風終於衝開尚未放下的厚重獸皮門簾一角縫隙,猛地鑽入帳內!霎時間!帳壁上那些巨大的、扭曲的獸麵鉞和山川河流皮卷的影子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開始瘋狂地搖曳、搏動、撕扯!
龜甲光滑的平麵上,那跳躍不定的火光之下,南宮伐指腹剛剛撫過的那幾道裂痕的邊緣處,那原本焦黑的炭痕竟如同活物般極其詭異地、緩慢地向上蔓延爬升了一線!像在深潭寒冰之中,掙紮冒出了一個染血的、無聲的——古老圖騰。
喜歡華夏英雄譜請大家收藏:()華夏英雄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