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的晨光,竟能如此森寒。姬滿站在高聳的太社土台之上,寒意並非僅僅來自料峭的春風,更像由腳下冰冷的夯土直透骨髓。這片昭王曾用以祭祀天地、誓師東征的土地,如今每一粒被踩得堅實的砂礫,似乎都幽幽發出不安的低訴。遠望城外,一條細長蜿蜒卻執著指向王都方向的隊伍,如匍匐巨蛇吐息,正向著這周人心臟艱難湧動而來,伴隨風隱隱推送的絕望嘶鳴,直抵眉間:那是遠邑饑民的哀求,是千裡之外災情的無聲控訴。
“大王!”侍立身旁的上卿吉甫猛地出聲,聲音低沉而急促,指向另一個方向,“您看南郊岐山!”
姬滿猛地轉頭。岐山之陽,那本該沉寂於黎明暮色的方向,竟也騰起了一片刺眼的赤紅煙霧,並不濃稠,卻透著決絕,執著地向灰白天穹攀爬、彌散。那是烽煙!是諸侯點燃的烽燧!它不再是先祖昔日用以傳警禦敵的信號,此刻那血色煙柱熊熊升騰,撕裂新一天短暫的平靜,灼燒著姬滿沉重的內心——那是親族封臣們蓄積已久的野心與反叛,如毒藤般破土而出,毫不掩飾地向王權索要權力。腳下的土地,似乎亦在震顫,無聲地呻吟。
四周的空氣,驟然緊繃如拉滿的弦弓。侍衛們的手,不約而同緊握上了腰間劍柄,骨節在朦朧晨光中微微泛白。一股無形的重壓,如鉛雲沉沉覆蓋了整個社壇。先父昭王,那個一生以金戈鐵馬丈量疆土、以煌煌武功塑造自己尊嚴的雄主,當年也曾在此擂鼓聚兵,劍鋒所指,四方懾服。然而他最後的征途,卻是永遠沉淪於漢水冰冷的波濤之中,連同他那未曾熄滅的征服之火一起,留下一個傷痕累累的帝國。那些赫赫戰功與顯赫威名,此時亦如眼前扭曲的煙柱般緩緩升騰、又旋即消散於冷冽空氣裡,最終隻留下空曠和死寂。他鐵腕所治,終究未能換來真正的長久安寧。
“吉甫,”姬滿緩緩開口,聲音異常平靜,幾乎抽離了所有情緒,唯餘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疲累,“這些騷亂…真的隻因新鼎初立,人心浮動嗎?”目光掠過台下跪伏如林的各級官吏,掃過他們或驚懼、或茫然、甚至暗藏揣測的麵孔。
吉甫,這位曆經昭王時代的老臣,顯然被姬滿的疑問與口吻所懾。他愣了一瞬,眼中劃過不易察覺的驚疑,嘴唇翕動了兩下,才謹慎地躬身回應:“叛者…叛者自是以此為名,然先王東征之威猶在,大王隻需效法先王,再整六師……”
“再整六師?”姬滿打斷了他,聲音驟然抬高,銳利穿透沉寂,“吉甫,再征,又是為誰而戰?為寡人這王座之穩?還是為我鎬京城外那些饑饉待斃的婦孺?”姬滿的聲音並非暴怒,卻沉如鉛塊,擲地有聲地砸在每個人心上,“父王的鐵騎,踏過千山萬水,踏出的安寧在哪裡?是城外哀鴻遍野的饑民?是烽火台上叛王的濃煙?還是一份需要無儘征伐才能換取的、朝不保夕的天下?”
“大王息怒!”吉甫與身後群臣齊齊失色,惶恐跪倒一片。社壇之上,隻剩頭頂那片陰翳的天空與姬滿巋然孤立的身影。
晨風吹動姬滿冕冠垂下的十二旒珠玉,冰冷地撞擊著姬滿的前額。那些昭王曾賦予姬滿的教導與厚望,如今竟似化為一道道無形而沉重的枷鎖。吉甫之言,誠然是一片忠心,也是這鎬京城裡絕大多數宗親重臣心底共同的呼號——效仿先王的強橫霸道,揮戈蕩平天下不諧之音。
然而,每當姬滿注視那張曾威震四方的昭王弓矢,凝視它靜靜躺在祖廟幽暗角落的樣子,或偶爾於深夜聆聽從諸侯邦國傳來的悲泣哀鳴,或麵對城外難民無助伸出的枯槁雙手……昭王以戰止戰的道路,真的通向真正的“安寧”嗎?戰鼓所至,固然能暫時摧垮敵酋的高牆,但終究無法抹去鎬京深宮庭院角落隱約飄蕩的竊竊私語,消解不了那些諸侯眼眸深處複雜難測的警惕與疏離,更撫平不了四方田野裡無數黎庶的怨艾與呻吟。一場戰爭結束了,不過為下一場動亂悄然埋下新的引線。那些流淌的鮮血與損毀的家園,隻會滋養更多反叛的土壤。這無休無止的循環征伐,不過是將更大的不安,強行灌注於疲憊不堪的天地之間。
此刻,麵對這內憂外患的危局,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如沉雷滾過迷蒙天際,在腦海中愈發驚亮——禍亂之根,不在四方邊鄙,而在廟堂之內。朝廷律法,如一座巨大青銅鼎鼐,其分量早已傾斜、崩壞!禮法本應如日月行天,光耀萬物,令行禁止。然而如今殿堂之上,尊卑失序,朝臣們依仗血脈特權肆意妄為,諸侯封君視王命如廢紙;殿堂之下,黎民更是輕賤律法,以弱肉強食為求生常理。朝廷律法早已如同一具腐朽空殼。這巨大的鼎身,已布滿斑駁裂痕,無法承重天下。
鼎既不立,綱常何存?綱常既壞,這看似恢弘的王權殿堂,又豈有穩固之基?
姬滿目光掠過依舊伏拜的上卿吉甫,望向他身後那一片在晨風中瑟瑟搖曳的烏發冠纓,沉聲道:“召伯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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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臯步履顯得微微遲鈍,蒼老的須發在殿前肅立等待的諸位年輕朝臣間,顯得尤為突兀。他步入大殿的腳步聲,沉重而謹慎,如同踩在曆史的塵埃之上。這位曾經叱吒風雲、掌典冊、定禮樂的老臣,其身影依舊殘留著昔日權重的威嚴,卻又被時光暈染出一層無法忽略的陳舊色彩。
“大王……”伯臯在階下停住,身軀緩緩折下,以幾乎有些僵硬的姿態向姬滿行臣禮。
“免禮,伯臯。”姬滿穩穩地坐在席上,目光落在他身上,“先王之世,禮法彰明,朝廷肅然。然今日朝堂紛爭,言官攻訐,諸侯跋扈,律法禮製……何以竟如破舊的韁繩,難再駕馭這奔馳的馬車?”姬滿的手指,輕輕劃過玉案光滑冰涼的表麵,上麵仿佛還凝聚著大臣們剛才在激烈爭論中帶起的風。
伯臯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那瞬間,姬滿注意到他渾濁的眼中掠過一絲混雜著驚詫與蒼涼的神色。他微微垂首,聲音蒼老卻異常清晰:“老臣鬥膽。自大王禦極以來,屢有卿士公族僭越本位,以權勢為倚仗,視禮法為虛設;亦有胥吏小臣,蠅營狗苟,恃裙帶而藐視尊卑之序。名器混淆,尊卑失序,長此以往……綱常崩壞隻在旦夕!”他語速沉緩,一字一句如同生鐵砸在地上,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
“綱常崩壞?如何崩壞?”姬滿追問,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力逼向階下。
伯臯的額角似乎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再次躬身,言語更加凝重:“譬如‘大射禮’,諸侯獻主、陪射之禮,本以明君臣之道,定上下之分。然近年諸侯觀禮,多不遵儀軌,或僭越上射之位,或喧嘩自矜。更有甚者,如東呂侯之子,竟於射壇之上,以金飾之矢擅自取代大王賜予的侯射專用赤弓,公然蔑視尊位!此等悖禮,上行下效,其害之烈,猛於洪水滔天!”他的聲音透出難以抑製的悲憤與憂慮,“大王欲立新法,須先正其名,複禮製之根本,重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綱常!”
他的陳詞,激昂中滲透著近乎固執的堅定。然而,他口中反複提及的“君臣尊卑”,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青銅鏽色的尖銳棱刺,準確無誤地刺穿了姬滿試圖尋找的安寧核心——舊禮,其根基早已在權勢與貪婪的腐鏽下朽爛,隻剩下一具威嚴而空洞的華麗甲殼。縱然這具甲殼尚存,又如何能束縛宗室公卿膨脹的私欲?又如何能填平黎庶怨望的深壑?
姬滿需要一座新的鼎。一座足以承接天道、規範萬民的鼎。
“伯臯,”姬滿緩緩起身,俯視階下,“禮如鼎足,固然重要。然寡人問你——律法呢?諸侯驕縱,欺壓庶民,亂毆傷命者,以金帛贖;官吏橫征,破家滅戶者,因宗族庇,罰俸而已!此等律法失公,民怨如沸如騰,何曾因你那‘尊卑之序’有半點減緩?”姬滿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錘,一字一砸。
偌大的殿堂之內,死寂無聲,連青銅燈盞中油脂燃燒的輕微“嗶剝”聲都清晰可聞。
伯臯原本因激動而略顯紅暈的麵龐驟然褪儘了血色,變得如同廟裡那些久受香煙熏染的木塑神像般慘淡。他緩緩抬起布滿渾濁紋路的雙眼,定定地看向姬滿,眼底深藏著被冒犯尊嚴而產生的巨大震動,又混合著被某種突然掀起的驚濤駭浪徹底撼動的失重感。他似乎想張口,喉結艱難滾動著,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他的目光凝固,如同冰封千年的湖水,唯有枯瘦的手指在寬大的袍袖中劇烈地顫抖著,透露出內心巨大的波瀾。
姬滿走下王階,一步步走向他,腳步落在冰冷的玉磚上,聲如鐘磬。姬滿停在他麵前,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寡人命你,厘定一部新的《臯命》!昔日《命訓》精髓不可丟棄;然更重要的是——將天子、公卿、諸侯、大夫、士、庶人……各安其本分之規範,條條縷析!更要嚴申!何職該行何事,何職絕不可行何事!越其職守者,必罰!瀆職懈怠者,必懲!此命名為《臯命》,告於諸侯群臣,以彰明我鎬京朝廷綱紀!”
伯臯身軀猛地一震,如同垂朽的古木遭遇了狂暴的閃電雷擊。他先是死死盯著大殿鑲嵌著彩繪木雕的粗大柱子,隨後又緩緩轉向姬滿年輕卻已顯出剛毅輪廓的麵龐,眼中激烈翻滾著震驚與思索、抵觸與最終一種枯木回春般微微燃起的熾熱微光。短暫的沉默,漫長如青銅器埋入塵土的千年歲月。最終,他那因激動而顫抖的雙唇,終於擠出低沉卻清晰的聲音:
“老臣……領命!定不負大王之托!”話音落下,他深深俯首,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在向一個新的時代獻禮。
鎬京城籠罩在濃重鉛雲下,空氣沉甸甸地彌漫著壓抑氣息。司寇署高大院落的深處,低矮廊簷下的陶燈在風中明滅不定,昏黃的光芒努力撕扯著廊外潑墨般的夜色。青銅獸麵鋪首銜環的大門緊閉,門後沉重的腳步聲、低沉壓抑的爭執聲和竹簡沙沙摩擦之音交錯傳出,如同一個正經曆激烈陣痛的巨大腔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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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滿靜靜立於署衙庭院深處一株巨大古柏的陰影裡。廊下透出朦朧的光暈中,晃動著一排焦慮不安的人影——那是姬滿的廷尉史和幾位來自古老邦國的老宗伯。透過半啟的門縫,那低低的、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激烈議論清晰傳來。
“呂侯!”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您看看這條!‘凡奸人妻女者,無論貴賤,髡為城旦舂,發往邊塞戍守築城!’這……這何其酷也!世家子弟一時行差踏錯,豈能與販夫走卒同淪此等苦役!這…這實在是有辱我宗族祖上榮光啊!”說話的是虢國的宗老,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撕裂。
另一個聲音立刻強硬地頂回,語氣剛硬如鐵:“宗老此言差矣!律法若無平等威嚴,何以稱法?諸侯親貴子弟仗勢橫行,多少人家破人亡!若不嚴加懲處,民心何以平服?我周廷威儀又將置於何地!”這聲音雖極力壓低,卻仍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諸公,”一個平緩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壓下了爭辯,是司寇呂侯。他沉鬱地反駁:“昔日諸侯恃親貴犯法,往往以金贖,或僅止於申飭。然法紀鬆弛,百姓蒙冤,怨氣如沸。今王明察秋毫,洞悉律法失公,乃大亂之源。刑罰之設,非為泄一時之憤,乃為昭示公正,震懾不端。‘大辟’、‘宮’、‘劓’、‘墨’、‘臏’五刑,”呂侯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每一個音節都像鐵匠揮舞巨錘砸在滾燙的鐵砧上,在幽暗的室內激起刺耳的回音,“刑當其罪,天下方得長久清平!刑之威儀若輕,又如何震懾宵小?諸公與其在此爭執量刑輕重,不如想想如何約束子弟族人,教其知法畏法!這才是保全宗族顏麵的根本之道!”
短暫的沉默。隻有油燈的火焰在不安地跳躍。那些激烈反對的聲音似乎被呂侯的冷靜與鐵一般的邏輯暫時壓服,轉為一片嗡嗡的低沉抱怨與喟歎,如同夏日池塘深處煩躁的蛙鳴。
就在這僵持的片刻,署衙側麵一扇不易察覺的偏門輕輕發出“吱呀”一聲短促輕響,一道瘦削、幾乎消融於黑暗裡的身影閃入門內,迅速貼近端坐於矮幾之後、麵色沉凝的呂侯。
“大人……”那身影在燈光搖曳範圍邊緣悄然顯露,是姬滿親派入民間的密使夫差。他未及行禮,便附在呂侯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字句在油燈細微的劈啪聲中艱難傳出,“城南…木牘巷又出一案…剛得回稟,西苑廄吏之子……酒後毆斃鄰婦!事發急報,那廄吏竟以百鎰黃銅收買死者之夫,又威逼鄰近裡正作偽證!案卷已呈至京畿令,可京畿令猶豫……似不敢接!”
夫差的話語,字字如同滾燙的火星,驟然濺落在呂侯沉靜如水的眸子上。呂侯緊抿的雙唇瞬間繃成一道銳利直線,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指節處一片青白,幾欲泛出冷硬的骨色。
“好!好得很!”呂侯的聲音冷得掉冰碴,其中燃燒的怒火卻如同熔爐翻騰的銅水,灼熱逼人。他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席子發出一聲摩擦的呻吟。那瞬間,他那雙永遠凝望律法、充滿秩序力量的眼睛竟像燒紅的青銅矛尖,刺破署衙內沉悶的空氣,掃視著在場所有仍在竊竊低語的官員,“諸公親貴!你們要的臉麵!尊嚴!就是縱容子弟行凶,再以黃銅去堵那含冤死者的嘴?去賄賂裡正做那偽證?這等所謂宗族尊嚴!豈不是將我周人宗法製下的血脈根基,蛀成一個個吸食百姓骨髓的‘虱子’?”
他用詞尖銳如刀,刻骨銘心。廊簷下所有爭論的人影瞬間僵立如石刻。呂侯深吸一口氣,那沉重的氣息仿佛吸儘了室內的空氣。他不再看任何人,快步走向堆放新律草案竹簡的長案。他隨手抓起一卷猶帶濕氣的竹簡——正是方才激烈爭論的那卷關於“殺傷人命”的細則,毫不猶豫地、決絕地取過一柄用於削薄竹片的小銅刀!
殿內所有目光驟然聚焦於一點。
“茲補入——”呂侯眼中冷冽的光芒如同劃破烏雲的利閃,“凡王侯宗室、公卿大夫及其家眷,犯殺傷重罪,妄圖行賄脫罪、唆使偽造證詞或強令隱瞞案情者,一經查實,罪加一等!該處‘大辟’者,依律處斬!該處宮、劓、墨、臏者,行刑後,加罰‘赭衣鬼薪三載’!”他運刀如飛,銅刃在堅實的竹青上刻出深深的痕跡,發出沙沙刺耳的刮削聲,每一道新刻下的法令,都如同用刻刀釘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魂魄之中。竹屑紛飛,仿佛帶著血的溫度。
補刻完成,呂侯“啪”的一聲將銅刀拍回案上。他轉身,銳利深邃的目光掃過一片死寂的廳堂,沉聲問道:“刑律三百章,細則三千條!諸公……還有誰有異議?”
整個司寇署衙如同投入了深寒徹骨的冰窟,落針可聞。方才還在為減輕刑罰而力辯的虢國宗老,此刻麵色蠟黃如新糊黃表紙,身體搖晃幾不能立。其餘的廷尉、宗伯們個個垂首喪氣,麵如死灰,再無一人敢抬眼直視呂侯那燃燒著熔爐火焰般的雙瞳,不敢迎向那新刻於竹簡之上、仿佛正淌著青銅流液的灼熱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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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廣場之前,人聲鼎沸,萬頭攢動,巨大的聲浪如同夏日悶雷滾過鎬京上空。那部凝結了伯臯梳理綱常、呂侯嚴明法度、幾乎嘔血而成的《呂刑》,正靜靜地躺臥在鋪著素淨絲帛的寬闊長案上。深褐色的長長竹簡,由特製青絲帶精心編綴,形成一列磅礴肅穆的方陣,在正午豔陽照耀下散發出一種奇特而沉鬱的青灰光澤,儼然一座無聲卻擁有絕對重量的精神長城。
“頒布王命!曉諭天下——《呂刑》新律,今日昭示萬民!”司寇呂侯身著莊重禮服,立於高台之上,聲音洪亮如巨鐘撞響,竭力想壓過下方翻湧的聲潮。
然而,他的話像是投入沸鍋中的一滴水,瞬間蒸發不見。聚集在廣場上的民眾徹底沸騰了!無數個聲音撕裂空氣,彙聚成鋪天蓋地的狂瀾,幾乎要將廣場的厚重石板掀起!
“天爺啊!三千多條啊!那不是律條,那是閻王爺的生死簿啊!”一個麵色黧黑的農人大張著嘴巴嘶喊,臉上的溝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