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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射破九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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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如墨滴入清泉。周王整個左翼在陳軍瞬間瓦解的衝擊波中徹底動搖!原本勉力維持的聯軍陣列瞬間扭曲變形!蔡國人驚叫著丟棄盾牌武器向後狂退,推搡中將同伴撞倒在地。衛軍位置稍後,已有士卒不顧號令掉頭就跑,下意識朝著自以為安全之處——周王中軍方向或虢公右軍後陣盲目逃竄。

“左翼!進——!”祭仲的指令在左翼鄭軍陣前炸響,如寒冰斷裂般冷冽清晰!象征衝擊的青玄色玄鳥令旗猛烈揮落!

與此同時,祭仲左翼陣前箭矢再次騰空!目標並非混亂潰逃的陳軍殘骸,而是緊隨其後、已顯混亂的蔡、衛兩軍前鋒!

噗!噗!噗!利箭貫入人體甲胄的沉悶聲響混雜在淒厲慘叫之中,瞬間點燃更大的恐慌!蔡軍、衛軍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再無人嘗試組織抵抗,求生的本能如同山洪,裹挾著所有士卒丟盔棄甲,在泥濘中哭喊、推擠、踐踏!無數身軀絕望地試圖鑽出這鐵與血的巨大磨盤!他們本能驅使下的逃竄方向,正是周桓王赤色王旗豎立的中軍核心地帶!失控的潰兵潮水混雜著少量追擊的鄭國輕銳步卒,如同決堤洪流,從側麵狠狠撞向王師中軍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鐵牆!

這一撞,地動山搖!

周軍中軍前沿那道鐵灰色的盾牆槍林,被狂湧而至、陷入終極恐懼的自家潰兵與混跡其間的追兵重重拍擊!精心構築的陣列瞬間扭曲變形!失去理智的潰兵用身體、頭顱、甚至斷肢瘋狂地撞擊著密集的矛杆和冰冷的盾麵!哭嚎、哀求、惡毒的咒罵、甲胄碰撞的亂響、金屬折斷的刺耳尖鳴……所有聲音在死亡的壓迫下彙聚成足以撕裂耳鼓的恐怖聲浪,瞬間將周軍中軍前陣維持秩序的號令與鼓點徹底淹沒!

中軍陣列像被巨拳狠狠砸中的陶罐。最前方的盾手、矛手在自家人潮推擠和外圍擠壓的雙重力量下腳步踉蹌!人推人!槍杆被衝撞得刺不出去又收不回來!巨大的裂縫在絕望的嘶吼與人潮的暴力衝撞下硬生生被撕開!

就在這堅固壁壘劇烈搖撼、裂痕叢生的千鈞一發!

鄭莊公身後的貔貅大纛被第二次、帶著毀滅一切意誌地猛烈揮動!旗麵如黑色龍卷翻滾著直刺如鉛雨幕!風助旗勢,旗上的貔貅仿佛在雨霧中咆哮欲出!

“鄭!虎賁!”鄭莊公與身旁子元的聲音重合爆發!喉中噴出的是鐵鏽般的腥氣!

“全軍——合圍!”

吼聲撕裂風雨!破空的殺氣凝聚成銳利的劍鋒,刺向前方那片混亂核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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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隆!隆!

震天的戰鼓如同狂暴的九天雷霆,從鄭軍中軍陣前、從剛剛完成驅趕陳蔡潰兵任務、早已推進至周軍核心前沿的曼伯右翼與祭仲左翼三個方向同時迸發!不再是之前的催促節奏,而是宣告最終裁決的末日狂瀾!沉重!狂暴!密集到讓人心臟停跳!震得大地泥漿都在顫抖跳躍!

所有潛藏在戰車縫隙之後,如同磨礪已久的鋒利獠牙——那些精銳的“伍”隊,仿佛被無形的巨鞭狠狠抽打!五人成尖!盾抵盾!矛相連!狂吼著同一個戰號——“鄭!虎!虎!虎!”——彙聚成一股比熔岩更灼熱、比百煉精鋼更鋒利的死亡洪流!向著周軍中軍被自家潰兵衝開的、如同鮮血淋漓的裂口,向著那已然顯現崩潰跡象的中軍心臟地帶,猛烈、無情地狠狠楔入!

“死戰!”中軍車左,高渠彌發出炸雷般怒吼!一柄巨戈帶著橫掃千軍的力量狠狠揮出,將一個僥幸攀上車軾的潰兵頭顱打得粉碎!紅白之物爆濺在泥地裡,驚悚萬狀!吼聲未落,鄭莊公手中青銅長劍已然出鞘!多年未沾血肉的鋒刃在握,此刻卻同樣躍動著嗜血的寒芒!一道匹練般的寒光淩空斜掠!滾熱的鮮血立刻在冰冷的雨水中飛濺開來,濺上冰冷的青銅甲胄和他自己的臉頰!

真正的血肉屠場拉開帷幕!恐怖的短兵相接之音響徹雲霄!取代了所有的鼓角!鄭軍的錐形小隊如同最有效率的死亡收割機,在因潰兵衝擊而徹底散亂變形的周軍縫隙裡瘋狂穿刺!矛戟貫入甲胄刺穿軀體發出“噗噗”的沉悶死音!刃鋒撕裂骨骼筋肉帶起的黏膩怪響!瀕死者的哀嚎與傷者不似人聲的悲鳴!兵刃凶狠交擊爆出的火星!盾牌相撞的沉重悶雷……混雜著泥濘被千百隻腳掌瘋狂攪動拍打的“啪嚓”聲浪,在灰雨腥風的天地間,奏響了隻屬於地獄深處的血肉交響曲!

周軍陣列在內外交攻、相互踐踏的漩渦中被絞扯得支離破碎,千瘡百孔!那麵巨大的赤色王旗在風雨中依然頑強矗立,如同殘存的不屈意誌。然而旗杆周圍最精銳的王室虎賁衛隊,也早已卷入生死邊緣的慘烈搏殺!每一次兵器猛烈磕碰爆開的耀眼火星,都在瞬息間照亮一張張寫滿血汙、恐懼、瘋狂與絕望的扭曲麵容!

子元穩穩立在鄭莊公車右的位置,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狂亂絞殺的血肉海洋深處!層層疊疊的慘烈混戰中,一簇簇密集環繞著王室徽記的護衛身影中間,那輛墨黑的高大禦車驟然在湧動潰兵與激烈搏殺的人潮縫隙中閃現!車駕正竭力轉向,試圖撤離這死亡漩渦!而就在車軾之上,一抹異常刺眼的明黃色身影,在灰暗鐵血的背景中顯得格外奪目——正是周桓王!

就在鄭莊公捕捉到這抹明黃的瞬間,子元的聲音如同淬火利刃,帶著近乎冰寒的狂熱決斷,在他耳畔割裂般響起:“祝聃!王在彼車!射落黃蓋!天下震怖!”他手臂如弓,狠狠指向那片混亂的核心地帶!

回應這索命呼喚的,是左前方一輛隸屬鄭國中軍的突前戰車上,一道身影如同勁弩般驟然繃直而起!那是祝聃!身形壯碩,雙臂修長如猿臂探枝!冷雨中,他鐵青的麵容冷硬如鐵,深陷的眼窩裡隻燃燒著兩點純粹到隻剩下殺戮的冰冷火焰!一張黝黑巨大、兩端弓梢如凶獸獠牙般猙獰上翹的強弓已在他雙手中被拉成渾圓飽滿的戰栗滿月!

嘣——!弓弦炸裂!一支尾部粘著數縷刺目血纓的重箭,如同撕裂蒼穹的黑色閃電!挾著穿透靈魂的淒厲死亡尖嘯!那帶著尾痕的軌跡幾乎在眾人視網膜上灼出黑線,斜穿漫天雨幕與人頭攢動的縫隙!箭簇尖端那淬煉得仿佛浸透猛毒的深青幽光,在灰暗光線下詭異地一閃!

噗哧!

一聲低沉到極點、卻足以令心臟瞬間停滯的、穿透血肉與骨骼的沉悶裂響!

那致命的箭矢以刁鑽至極的角度狠狠洞穿了墨漆禦車側麵一處稍顯薄弱的板壁空隙!帶著無堅不摧的毀滅力量,狠狠釘入了禦座上那團明黃身影的左肩胛骨縫深處!

周桓王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錘當胸狠狠砸中!猛地向前劇烈痙攣!“嗷——!”一聲短促到幾乎被空氣擠扁的、不似人聲的慘嚎從他口中撕心裂肺地擠出!奢華織錦的明黃龍袍肩部瞬間被撕開一個猙獰裂口!一股深黑濃稠、幾乎分不清是凝滯血液還是內部組織液體的濃稠物事噴泉般從裂帛下狂湧而出!潑濺的黑色漿液在那象征皇權的明黃錦緞上,迅疾暈開大片大塊觸目驚心的暗紅!他整個上身因劇痛和那巨大的衝擊力猛烈彈起,若非駕車的禦手亡命般探出鐵鉗似的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腹,那沉重的箭矢幾乎要將少年天子帶得倒飛翻墜車下!

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股死寂般的極度震撼如同極寒冰霜瞬間凍結了整個戰場的核心地帶!喊殺聲、搏鬥聲、兵刃撞擊聲、垂死呻吟……一切喧囂嘈雜似乎被那隻滴落天子之血的惡魔箭矢瞬間全部抽吸乾淨!戰場上無數目光如同被無形磁石吸附,死死黏在那杆猶自在高高在上的禦座上簌簌震顫的箭杆上!那箭尾的猩紅血纓在冷雨斜風中淒豔欲滴地搖擺!那道刺穿煌煌天子、刺破神聖皇權的烏暗利刃,在灰暗血腥的天空下無聲控訴著天翻地覆!那張年輕卻因無法想象的劇痛與滅頂恐懼徹底扭曲的、被汙血染汙的臉,凝固成了天命崩塌、王權墜落最冷酷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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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聃猛地收回弓!臉上肌肉劇烈抽搐,眼中噴薄的火焰幾欲溢出眼眶!聲音因極度的興奮與狂暴而嘶啞變形:“主上!王……王中箭矣!臣請窮追!擒……擒天子而還!天下定矣!”他急不可耐地回頭看向鄭莊公,雙手劇烈揮舞,指向那麵王旗之下明顯速度驟減的墨漆車駕!

“住口!”鄭莊公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音波穿透喧天風雨,瞬間將祝聃後麵的話以及四周將領因天子中箭而瞬間點燃的狂熱呼喝硬生生壓蓋下去!

冰冷如刀的目光狠狠刮過祝聃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麵孔,隨即掃向身側原繁緊按劍柄、虎視眈眈的煞氣!高渠彌喘息粗重、提著滴血巨戈的躁動!甚至子元胸膛急促起伏、眼中精光大盛、同樣升騰的凜冽戰意!

鄭莊公猛地抬起手臂!那隻沾滿敵人滑膩血漿的手緊攥著冰冷的青銅劍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冷酷決斷,在血雨腥風中清晰傳播:

“此非逐鹿獵場!彼為天下共主!君子禦強敵可存社稷,豈能追獵負傷之真龍於野!吾輩所求——鄭國存亡續絕!足矣!鳴金!收兵!”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墜玉盤,斬釘截鐵!

祝聃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如同滾燙的烙鐵被猛地投入冰水!錯愕!震驚!隨即是岩漿般噴湧的不甘和無法理解的憤懣!他甚至下意識向前急踏一步!

鄭莊公手腕陡翻!沾血的劍刃在雨水中閃過一道冷冽清光,劍鋒斜指地上那攤被雨水不斷衝淡稀釋、卻依舊刺目驚心的粘稠紅漿:“違令者,立斬!”

“當——當——當——當——!”

尖銳淒厲到撕裂耳膜的銅鉦聲終於從鄭軍中軍陣後爆起!一聲緊似一聲!如喪親哀鳴般從最高亢處陡然跌下,帶著疲憊與冰冷的終結意味,刺透紛亂雨幕,灌入每一名殺紅了眼的鄭軍士兵耳中!金屬特有的震蕩尾音在充滿血腥氣的空氣中盤旋不散,如同敲響在累累屍骸之上的喪鐘!原本如同燒紅了撞錘般瘋狂前突的鄭軍鐵流,瞬息間被無形的堤壩攔腰截斷!許多追紅眼、殺上頭的銳卒腳步踉蹌著被迫停滯,茫然無措地望向後方那些猛烈揮動的、代表撤退的令旗!

雨勢驟然加劇!由稀疏散落的冰珠子霎時轉為一片遮天蔽日的嘩啦暴雨幕牆。整個繻葛曠野陷入一種詭異而沉重的死寂背景,隻有喧囂的雨水在肆無忌憚地衝刷、冷卻著這片滾燙的屠場。戰車緩緩後退,沉重的車輪在泥漿中留下深陷的轍痕,裡麵混雜著暗紅的漿液。戈矛被收回,無數沾滿泥濘血汙的兵刃低垂,刃尖上斷續滴落猩紅的血滴,在雨水中拉出瞬間消失的紅線。劫後餘生的徒卒拖著僵硬疲憊的身體,在泥沼中蹣跚跋涉,身後拖曳出混雜鮮血的長長暗紅軌跡。

祝聃如木樁般立在原地。暴雨衝刷著他那張依然因激動而扭曲的臉,卻洗不去眼中熾烈的血色殘痕和深深的茫然。那張巨大的硬弓依舊被他死死攥在手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發出“咯咯”的刺耳響聲。身後車上,子元默然佇立,雨水順著蓑衣邊緣不斷滴落在車板,發出單調的輕響。遠處那片混戰的殘局中,那麵曾高高在上的赤色王旗仍在風中歪斜地掙紮飄搖,護衛著那輛承載著受傷天子的墨漆戰車,如同漏網的傷獸,在漫天雨幕的掩護下,艱難而惶恐地向西方蠕動、消失。隻留下遍地殘破斷裂的旌旗、傾覆的戰車骨架、殘缺模糊的肢體碎片以及泥水與血漿攪拌成的暗紅色澤,在漸濃的夜色中沉澱為無邊地獄般的底色。

風雨在夜色初合時竟詭異地平息了。然而風勢卻愈發凶狠,如同幽魂般在廣袤的屠場上空盤旋嘶嘯,卷起濃得化不開的、混合了血腥與屍體初步腐敗的、令人作嘔的濁臭氣息。這氣息狠狠撲打在鄭國軍營內各處被雨水浸透、無力低垂的旗幟上,發出濕布甩動的沉重悶響。中軍主帳內,青銅三足燈盤的油脂將儘,唯一一點微弱的橘黃火焰在濃稠潮濕的空氣中艱難跳躍,努力撕扯著帳內物件的輪廓。鄭莊公坐在昏暗中心的茵席上,厚重的青銅饕餮護心甲尚未卸下,甲麵上凝固的大片血塊在跳躍火光下泛出深紫近黑的幽光。冷風掀動帳幕布簾灌入,攪動混沌氣流,引得燈芯猛然搖曳,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劇烈晃動的陰影。

帳簾無聲掀起,一股濃烈嗆人的血腥鐵鏽混合膻味衝入帳內。祭仲的身影走了進來。他已換下血汙戰袍,玄色深衣外罩著件擋露的羔羊短裘,臉上帶著戰後深刻的疲憊倦色,但眉眼間更多是繃緊的警惕。他腳步極輕,近至鄭莊公身前丈許,不出一言,深揖至地——沉默的動作比任何山呼叩拜更顯凝重千鈞。

鄭莊公的目光依舊凝在豆燈那搖曳不定的光焰上,仿佛要從中剝離出早已冷卻的秘密:“天子……傷情如何?殘兵退駐何處?”聲音在寂靜昏暗的帳內響起,沉如地底悶雷。

祭仲緩緩直起腰身,昏黃燈光下,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情緒:“王駕狼狽奔走逾四十裡,最後在長水東岸七裡處勉強紮營。臣已遣暗探混入王師潰卒營中詳察……”他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拂過冷玉,“……王肩箭簇,深嵌骨肉縫隙間,據聞……極難拔出。潰營僅有粗陋醫工,束手無策。傳言……”他氣息微屏,每個字吐出都帶著徹骨寒意,“……箭鏃鏽蝕,其毒入血。王寒熱交作,時而嘔血,神誌已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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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隻餘燈芯燃燒的微末劈剝爆裂聲,在凝滯空氣中異常刺耳。祭仲垂手肅立,玄色衣袍的下擺在夜風卷動的縫隙裡微微拂動。時間如沉鉛流淌。

“取營內最上品的金瘡藥來。用新汲泉水,須以白茅根煮沸三遍。再割新宰羔羊前腿嫩肉,慢火燉成糜爛羹湯。備足十騎。”鄭莊公的聲音打破死寂,平穩、冷硬,如同宣示最終裁定,“你去。”眼皮抬起,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鑿子釘入祭仲微微垂下的眼底,“就說是你的主意,與孤無關。”他頓了頓,“該說的,不該說的,你自己把握分寸。”

祭仲瞳孔猝然收縮!驚愕、一絲幾乎瞬間閃過的疑問,最終全部沉澱為深不見底、重若千鈞的明悟與責任。他嘴唇無聲翕張,終歸緊緊合攏,下頜骨繃起如同刀刻斧鑿的棱線。

“祭仲……領命。”再無他言,他再次深深揖下。燈光在他躬身時投下的巨大陰影吞噬了半邊臉龐,唯有唇角那道緊抿的線在昏昧中清晰如刻。旋即,他無聲旋身,身影迅速被帳簾外無邊的黑暗吞噬,如同一滴墨融入汪洋。

營外殘餘的幾堆篝火在泥濘汙血間苟延殘喘,微弱的光暈跳動不定,映襯著遍地殘甲斷戟以及被泥水與血漿攪合成暗紅色的坑窪沼澤。馬蹄踏過稀爛泥漿的聲音在死寂暗夜中格外清晰。祭仲領著十名精悍隨從,馬匹蹄上都厚厚包裹了麻布,在血腥氣與焦臭味、屍骸腐敗前夜氣息濃稠彌漫的營盤外圍疾走。遠處那片低矮的山坡下,幾點星火黯淡如風中殘燭,搖搖晃晃綴在無儘黑暗裡——那便是天子倉皇敗營的最後一點微光。

距王帳尚有百步之遙,王師守衛已如驚弓之鳥炸毛嘶吼:“何人!?止步!!”聲音乾澀顫抖,充滿末日將至的惶怖。

祭仲勒馬,利落下鞍。身後十騎護衛手按劍柄,繃若滿弓。祭仲獨自向前數步,停在篝火映照下明滅不定的拒馬樁前。他解下佩劍,玄色袍袖在夜風裡翻動,隨即,向著那些虛張聲勢、兵戈歪斜的王帳守衛,緩緩地、恭敬地躬下了腰身。脊背挺直如鬆,姿態卻無可置疑地謙卑莊重。

“鄭國下卿祭仲。”他的聲音在死寂深夜裡異常清朗,字字清晰,刻意融入了鄭地方音的柔和,卻字字如裹寒冰般刺入所有聽聞者的耳膜,“奉我主鄭伯之命,聽聞陛下於繻葛荒野不慎為流寇暗箭所傷……”“……鄭伯憂心如焚,夜不能寐。此特遣微臣鬥膽,攜醫家妙藥,奉上瓊湯溫羹,惟願陛下龍體康寧,實乃鄭國臣民……日夜焚香禱祝之至誠也!”他身後騎士捧上精致陶罐湯盒。

祭仲再次深深揖下,額頭幾乎要碰觸到身前冰冷的濕泥地麵:“萬望通稟!祭仲卑微,唯此心念陛下之安泰……願……獻微物於天子階前……略表……屬國赤誠之心!”“屬國”二字尤其加重,如同冰冷的銅印,清晰地蓋在每一個屏息靜聽的守衛心坎上。

死寂吞噬了一切。王帳前的守衛被這極端謙卑的姿態和話語中“鄭伯之命”的雷霆名號震懾得魂飛天外,麵麵相覷,竟無一人敢上前一步。祭仲維持著躬身至地的姿勢,額頭觸碰的泥土冰涼刺骨,鼻孔裡灌滿了腐朽血腥與大地深處的土腥氣。夜風扯動著他額角散落的幾縷濕發,寒意刺骨。

時間如同凝固的鉛塊。突然,王帳深處毫無預兆地炸起一片壓抑到極致、卻又飽含怨毒與暴怒的厲嘯!那聲音穿透重重帳幕,灌入祭仲耳中,帶著被劇痛與毒素雙重折磨撕裂的絕望嘶啞:“逆賊!鄭寤生!……逆賊!……爾……爾敢如此嘲弄於孤?!……孤……孤……”猛烈的嗆咳與倒吸冷氣的痛苦嘶響打斷言語,周桓王的聲音如同瀕死孤狼泣血詛咒,“……藥!藥是劇毒!鄭寤生!……爾……爾辱孤至此……竟……竟要以此……毒……毒死孤!”吼聲猛然拔到頂點,如同耗儘了最後的生命力,“……取來!取彼鄭狗之毒藥……擲……擲入馬溷!不……不許一片布!一寸鐵……近……近孤之帳!”狂吼戛然而止,被一連串咳至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的猛咳徹底淹沒!

帳內立時響起一片更為慌亂壓抑的腳步、低聲倉惶的勸阻聲。帳門一角猛地被掀開縫隙,透出裡麵更加昏亂搖晃的燈火光影。一名身著近侍服色的小臣跌撞衝出,麵色青白如鬼,嘴唇哆嗦著不敢看祭仲,隻朝著拒馬旁的守衛絕望揮手:“快!……快啊!扔了!按王命……扔了!快快扔乾淨!”尖利的聲調透著魂飛魄散的恐懼。

守衛如蒙大赦,兩人立即撲出,幾乎是搶奪般拽過祭仲身後護衛手中的陶罐和溫盒,像捧著滾燙的火炭或惡臭的癘風,踉蹌著腳步奔向營後馬匹排泄汙穢堆積之處,毫不猶豫地將這些精細的容器連同裡麵珍貴的藥物湯羹,狠狠拋進了腥臭衝天、滿是糞便尿溺的汙泥之中!哐啷!撲通!幾聲刺耳的脆裂悶響!

祭仲依舊保持著額頭貼地的躬身姿勢,冰冷濕泥傳來的寒意沿著鼻梁絲絲蔓延。他甚至能清晰辨認出容器在馬溷汙物中沉沒時泥漿翻湧的聲音。與此同時,帳中少年天子那痛徹骨髓、充滿無力與無邊恥辱的淒厲嘶喊——“鄭寤生!”——三個字,如同灌滿毒汁與血淚的烙印,被那破鑼風箱般的咳喘切割得斷斷續續,在這浸透血水與恐懼的秋夜寒風中,顯得格外錐心刺骨,悲愴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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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仲身後十騎護衛的手“唰”地全部按上了腰間的劍柄!身體如待射的勁弩繃緊!殺機彌漫!祭仲卻紋絲不動。風勢陡然加大,卷得他衣袍獵獵狂舞。他緩緩地、無比從容地直起身來。仿佛隻是久立稍感疲憊,活動一下筋骨。他抬首,最後凝望了一眼那座被無邊黑暗和痛苦喘息包裹的王帳——帳幕上燈火人影瘋狂晃動,光怪陸離如同幽冥鬼舞。

祭仲無言地翻身上馬,撥轉馬頭。馬蹄沉重地踏入浸透暗紅汁液的泥濘,重新發出黏膩的“噗噗”聲響,節奏沉穩地踏向歸途。背後那片潰爛營盤投射的濃黑陰影裡,少年天子的裂心刺肺般的嗆咳與混雜在咳喘中的模糊咒罵,如附骨之蛆,又如地獄刮出的陰風,緊緊纏繞在每一個人身後。

祭仲沒有回頭。隻抬起手,在空中輕輕揮了一下。一個沉默的指令:速歸!不必留戀。十名護衛緊隨其後。馬隊涉過冰冷的溪流,激起嘩啦水響。馬蹄踏碎了溪水中倒映的殘火微光,如同踏碎無數細碎虛幻的金鱗,瞬間散開,徹底湮滅於沉淪無邊的濃黑夜色中。溪水對岸,新鄭方向,黑暗依舊深邃如墨,無邊無際。

天際泛起一絲病態的魚肚白,微弱得如同垂危蠶絲。鄭軍壁壘森嚴如故。營外戰場廢墟間,半截折斷的巨大車轅斜插在暗紅色泥漿中,半幅曾經象征天子威嚴的赤色車帷卷裹其上,沾滿了凝固如膏的血塊和冰冷的汙泥。風嗚咽著掠過,將那殘破帷布掀起一角,又頹然落下,如同垂死者沉重的歎息。

中軍大帳深處。鄭莊公坐在青銅燈前。案幾上鋪開的嶄新竹簡光潔如玉。筆尖再次飽浸了丹砂,紅得如同尚未凝結的傷口。朱砂緩緩流落筆尖,在竹簡空白處重重寫下四個字。血跡般的朱痕尚未乾透。燈光晃動,橘黃的光暈恰好籠罩了那四個字——“周鄭交質”。赤色筆跡如同剛剛撕開皮肉的創口,在晨曦前最深的夜色中,無聲昭示著一個時代的撕裂與新的、更血火交織的篇章正悄然翻開序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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