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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血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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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揭年紀最小,坐在姬嵬的下首。他顯得局促不安,新裁的袍服套在他尚未完全長開的身體上顯得有些寬大。他似乎對麵前精致的小食毫無興趣,眼神不時緊張地在長兄姬叔緊繃的臉和二兄姬嵬輕鬆的笑意之間來回移動,手指用力絞著袍帶,指節泛白。

舞樂進行到最熱烈處,樂工們吹奏著塤與排簫,音調陡然拔高,充滿歡慶之意。領舞的舞姬旋轉著靠近王座方向,長袖帶著香風拂過案角。

就在這時,端坐於王座的姬叔,猛地將手中的玉杯往身前的黑漆幾案上重重一頓!

“啪!”杯底與案麵撞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絲竹驟停,如同被一刀切斷。舞姬的旋轉僵在半空,飛揚的袖袂頹然落下。滿殿的喧囂瞬間消散於無形。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隻能聽到燭火燃燒的輕微劈啪聲。濃重的檀香木幾案、黍酒混同菜肴的氣味,還有驟然冷下去的空氣,都讓殿內氣氛繃緊到極致。姬揭嚇得幾乎從席上彈起,又死死抓住憑幾邊緣才穩住。

姬叔冷硬的目光掃過眾人驚愕的臉,最終釘在絲竹班子驚恐的臉上,聲音不高,卻如重錘敲在冰麵:“退下!”

樂工舞姬如蒙大赦,慌忙斂衽行禮,抱著樂器,屏息斂聲、狼狽不堪地低頭魚貫而出。厚重的殿門被守門的內侍再次合攏,隔絕了殿外的寒氣,也讓殿內的死寂更為純粹。

司徒終於放下了被他揉捏得近乎透明的橘瓣,抬起昏黃的老眼看向王座。姬嵬臉上的那點慵懶笑意也收了起來,換成一種恰到好處的困惑和恭敬,微微欠身:“陛下…?”他聲音裡帶著詢問,卻沒有絲毫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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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叔的目光在司徒淡漠的老臉和姬嵬平靜的麵容上逡巡片刻,最終落在姬嵬身邊那個為他斟酒的小內侍身上。那小內侍不過十二三歲,麵孔稚嫩,此刻早嚇得麵無人色,身體篩糠般抖著,捧著酒樽的手幾乎端不穩。

“你……”姬叔伸出手指,虛點著那小內侍,指尖似乎也帶著寒意,“端著的酒…是何人傳於你手?何人查驗?從庫房……一路至你手中……共有幾人經手?”一連串的問題像冰冷的箭矢射出,字字都透著殺伐之氣。

小內侍嚇得魂飛魄散,膝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懷裡的溫酒樽“咣當”一聲歪倒在席上,滾燙的酒液潑灑出來,冒著絲絲白汽,迅速在昂貴的氍毹上洇開一大片深色刺目的痕跡,濃烈的酒氣騰然而起。他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牙齒咯咯打顫,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陛、陛下…奴才…奴才不知…就、就是庫、庫房取出後…由當、當值總管……讓、讓奴才端來的…就…就奴才一個端來……”他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額角迅速在硬木地板上磕出了血痕,“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姬叔盯著那小內侍額角滲出的鮮紅血珠,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緒。他緩緩將剛剛頓過的玉杯端起,湊近嘴邊,目光卻越過杯沿,落在姬嵬臉上。

司徒疲憊至極地歎了口氣,聲音低沉,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陛下…不過是尋常溫酒…何至於此……”他渾濁的眼神掃過姬嵬無波無瀾的臉,又落回到王座上,“臣,老朽……體衰不勝酒力,也……”他想說告退,看著姬叔那陰沉如水的臉色,最終改了口,“陛下若無他事,老臣……懇請先行告退。”

姬叔握著玉杯的手指因用力指節泛白。他看著杯中晃蕩的酒液,那琥珀色的液體在燭光下跳躍著刺眼的光芒。司徒的疏離和沉默本身,就是一把更冷更利的劍。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滾過喉嚨,燒起一片灼痛,卻無法溫暖心頭的冰寒。他甚至懶得再去分辨司徒那模糊的措辭裡幾分是請求,幾分是心灰意冷的切割。杯底重重落在案上,他又重複了一遍:“退下!”聲音嘶啞如裂帛。

司徒起身,身形略顯搖晃,朝王座方向微微一揖,看也沒看殿中其他人,在兩個侍從的攙扶下,沉默地轉身離去。步履蹣跚,背影決絕。

殿門開合,一股寒氣卷入。

殿內隻剩下了姬家三兄弟。空闊的殿宇因司徒的離去顯得更加幽深巨大,燭火跳躍的影子在四壁上無聲地拉扯。姬揭感覺到那巨大的空寂和彌漫在席間的寒意幾乎要將他吞噬,下意識地向姬嵬的方向又縮了縮。

姬叔將飲儘的空杯推到一邊,內侍立刻戰戰兢兢上前用玉壺再次斟滿。他端起新斟滿的酒杯,目光如針,看向姬嵬,唇角卻向上牽起一個弧度:“二弟,適才那樂舞…為何中途停下?莫非是嫌為兄這杯酒…索然無味?”

姬嵬抬起眼,迎上姬叔的目光。他拿起自己麵前那杯早已冷透、不再冒熱氣的黍酒,神態自若,甚至眼中還帶了點溫煦的笑意:“王兄說的哪裡話?弟不過是思及今日宮中頗多煩冗,恐歌舞之聲擾了王兄心緒。既然王兄想聽,弟安敢不奉陪?”他笑容加深,聲音朗潤,“願為長兄歌一曲,佐酒助興!”他舉杯至齊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味,吟唱起來:

“鳳鳴西岐兮旭日升,

文王德光兮照四方,

百鳥來朝兮王業昌……

怎奈霾鎖蒼龍兮,

風雨晦冥……掩其芒……”

他聲音清越,時而激揚如金鐵交擊,時而低沉如幽穀回響。唱到“百鳥來朝兮王業昌”時,字字鏗鏘,仿佛有金光乍現。然而當句尾落在那“風雨晦冥掩其芒”之上時,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無儘的沉重、蕭索與不祥的挽歌意味撲麵而來。最後一個“芒”字的尾音拖得極長,如同歎息,又像嗚咽,在空曠殿宇中幽然回旋,久久不散。

殿中燭火仿佛也被那沉重尾音所懾,猛地齊齊跳躍、搖曳了一下。姬叔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緊,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那歌詞中的“鳳鳴西岐”、“文王德光”,本該是周室最輝煌的起源頌歌,此刻卻如同一把把刻薄陰毒的鋼刀,狠狠剮蹭著他登位以來所有積壓的恥辱、恐懼和日夜煎熬的心虛!那“風雨晦冥掩其芒”,更像一句直插心窩的詛咒!

“住口!”姬叔猛地暴喝出聲,聲音尖銳得扭曲,甚至蓋過了那幽然回蕩的尾音。他霍然起身,手臂重重一掃!“嘩啦啦——”幾案上所有的玉杯金盤、碗碟勺盞被一股腦兒掃落!碎玉、殘羹、湯水、冷菜、溫熱的黍酒……混雜在一起,劈裡啪啦稀裡嘩啦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和柔軟的氍毹上,狼藉一片。滾燙的湯汁濺到還跪在氍毹上因那聲暴喝而劇烈一抖的小內侍身上,燙得他一個哆嗦,卻連呼痛都不敢。

姬嵬的歌聲戛然而止,舉著的酒杯也緩緩放下。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但也不是惶恐,而是一種冰雪般的沉寂,平靜地看著幾乎陷入狂暴的姬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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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揭蜷縮在席上,像一片寒風中的樹葉,雙手捂住耳朵,身體劇烈顫抖。

姬叔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雙目赤紅,死死瞪著姬嵬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眼神變幻不定,瘋狂、殺意、恐懼、虛弱……在他眼中劇烈地翻騰攪動。他甚至懷疑姬嵬剛飲下的酒裡是否有劇毒,而自己此刻胸腹間陡然升騰的那股怪異灼燒,是否就是征兆!

“滾!”他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沙啞破裂,指著殿門,“都給我滾出去!滾!”

姬嵬從容起身,一絲不苟地向狀若瘋狂的姬叔行禮:“王兄息怒。天色確實不早,臣弟告退。”他語氣甚至帶著一絲安撫。

他走過仍在磕頭如搗蒜、涕淚橫流的小內侍身邊,俯身,溫言道:“起來吧,隨我出去。”那聲音清朗如初,不疾不徐,仿佛剛才那場風暴從未發生。他拉起小內侍的胳膊時,衣袖拂過一片尚未被酒漬沾染的氍毹,動作流暢自然。

姬揭早已連滾帶爬地跑到姬嵬身邊,如同找到了庇護之所。三人沉默地向殿門走去。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合攏,將承恩殿內那濃重的狼藉血腥氣息,以及王座上姬叔痛苦佝僂的身影,死死封在裡麵。門外寒氣透骨,卻讓人感覺如同逃出生天。

殿內,巨大的寂靜重新籠罩。狼藉散發著甜膩酒菜和瓷器碎片冰冷混雜的氣味。姬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猛地癱軟在王座裡。濃重的倦意如同墨汁般蔓延全身。就在這時,一陣無法壓抑的翻湧感猛地頂上了喉嚨!他身體劇烈一弓——

“嘔!!!”

一股混雜著食物酸腐氣味、苦水和暗紅色血絲的東西猛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灑在已然狼藉一片的氍毹上!那血腥、酸臭、汙穢的氣息瞬間在溫酒殘羹的氣味中彌漫開!

侍立的內侍驚恐地想要上前攙扶。

“都給……我……滾!!”姬叔用儘最後力氣嘶吼,聲音卻已破裂嘶啞,如同被車輪碾過的風箱。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染紅了他華麗的領口。他蜷縮在王座上,身體因為劇痛和徹骨的寒意而篩糠般發抖,眼前陣陣發黑。

沒人再敢靠近。

深夜,王宮深處傳來淒厲的、如同夜梟哀鳴的嘶喊:“……火!朕心裡燒啊……有火!……水!拿冰!把冰給朕拿來!快!”聲音穿透一道道垂簾帷幔傳出,在深宮悠長的廊廡間反複碰撞、回蕩,直到聲音衰竭,隻剩下嘶啞的喘息和絕望的嗚咽,最終重歸死寂。

洛邑王城,矗立在蒼茫的暮色之中。城垣巍峨而滄桑,昔日作為天子居城的磅礴氣象,早已被時光侵蝕得隻剩下一個鏽跡斑斑的、徒留巨大骨架的空殼。城牆上巨大的條石縫隙裡,頑強鑽出枯黃的勁草,在凜冽的寒風中如垂死的手指般瑟瑟發抖。箭樓灰敗斑駁的垛口上,殘留著的霜雪尚未完全消融,在昏暗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白點。

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沉重的摩擦聲如同垂暮巨獸緩慢張開的口。車輪碾過吊橋鐵索發出的轟隆聲響由遠及近。

一支規模不大的儀仗隊伍緩緩駛出洛邑巨大的城門。隊伍核心,是一輛形製略簡於天子乘輿、卻依舊裝飾莊重的駟馬玄車。車簾低垂,遮擋住裡麵乘坐之人的麵容。車前車後,各有十餘騎身著嶄新皮甲、腰挎環首刀的輕銳騎士護衛。隊列之中,幾名王室內侍策馬跟隨,捧著錦盒、節杖之物。空氣裡隻有馬蹄踏地、車輪轉動以及甲胄輕微碰撞的冰冷金屬摩擦聲,肅殺而寂寥。

這支隊伍,在衰頹的王城陰影籠罩下,顯得如此突兀。如同在一具腐朽屍體旁,被強行分割出來的一線微薄生機。空氣裡彌漫著冬末春初特有的、清冽又帶著荒蕪氣息的風,吹動儀仗騎士們鮮紅的纓絡。

隊伍無聲地前行,碾過一片片在寒風中蕭瑟枯萎的田疇溝壑。

不遠處的一處高坡上,立著幾人。

姬嵬獨自負手立於最前。他身上穿著象征著天子威儀的玄黑冕服。這冕服雖新,但服色深沉得近乎吞噬一切光線,十二章紋雖精致,卻襯得他年輕的麵龐異常冷峻沉凝。初春寒意濃重的風吹動他寬大的袍袖和垂旒,發出細微的簌簌聲響。

他身後幾步遠,站著數名身著周室舊式官服的重臣。老司徒赫然在列,他的身形在寒風中更顯佝僂,灰白的須發在風中淩亂,昏花的雙眼望向那支漸行漸遠、如同向灰暗荒原流淌的墨水般的隊伍,眼神空漠得如同望著一場必定的劫灰。他身邊另一位宗室老者,眼中則滿是深重的哀戚和不甘,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無聲地詛咒著什麼。

姬嵬的目光追隨著那支隊伍移動,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潭。當隊伍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那片枯樹林灰蒙蒙的剪影裡時,他才極其緩慢地收回了視線,落回腳下這片即將被他徹底掌控、卻也支離破碎的洛邑土地。

他極其輕微地吐出一口氣。初春凜冽的風卷走了這點微弱的氣息,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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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伸出了右手。

一隻蒼老乾瘦、如同古樹虯枝般的手,無聲地捧著一個由玄色錦緞仔細包裹的長方物件,遞送到他的麵前——那是他的親信老內侍,動作穩得如同磐石。姬嵬的手指輕輕拂開錦緞一角,裡麵是一塊顏色青黑、形製古拙莊重的玉圭。玉圭觸手生涼,一股透骨的寒氣瞬間鑽入指尖。它棱角分明,通體並無太多繁複雕飾,隻在圭體中央凹陷處鐫刻著幾個細小、繁複、帶著洪荒氣息的蟲鳥篆字——刻的是“成王命召公營洛邑”的開國銘文。玉圭的重量透過錦緞傳達到掌心,沉得壓手,仿佛凝聚了周室幾百年的興衰氣運。

姬嵬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玉圭冰涼的表麵。他抬眼,目光銳利如鷹隼之眼,緩緩掃過坡下遠處灰蒙蒙的洛邑城牆輪廓線,最後定格在城外西麵、那片目力可及的、瀍水西岸至洛河南岸的土地。

“王城……”姬嵬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在坡上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冰淩相擊的脆硬質地。

話音落下,他雙手握住玉圭兩端,不再有任何猶豫。如同古禮冊封諸侯、裂土分茅時的場景重現。但他的動作,是自上而下,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決心,猛地對著眼前無形的、象征這片王畿西境“瀍水以西”的界限,用力地、清晰地劃了下去!

“嘩——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鋒刃切割薄紙的聲響。

並非那玉圭真正割裂了什麼實物,而是他動作幅度帶來的衣袖裂風之聲。隨著這一劃,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割裂”氣息,以他手持玉圭為軸心,猛然向兩側轟然蕩開!周圍的空氣似乎被某種鋒銳無匹的東西強行撕裂!姬嵬身後幾位宗老和臣屬,包括那位老司徒在內,都毫無防備地齊刷刷向後退了一小步!仿佛被那道無形之刃的冰冷“鋒”芒逼退!

風驟然停止。高坡上一片死寂。

姬嵬維持著劃下的姿勢片刻。他的目光追隨著那無形的裂痕,如同凝視著命運親手刻下的鴻溝。那斷裂的不僅是土地,更是血脈。

“此水以西,其南岸至山……疆域既定,賜名……‘西周’。”姬嵬緩緩收回玉圭,聲音依舊穩定而冰冷,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無儘空茫。他低頭凝視著手中冰涼的玉圭,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玉圭在空氣中劃過時,所引發的某種無形又龐然、撕裂一切的“力道”。

身後的司徒,眼中最後一點代表著周室舊日榮光的光亮,如同風中殘燭,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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