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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膏粱濁血染宗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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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口處,滾油與沸水持續沸騰的聲響低沉而穩定,如同地獄永不歇止的轟鳴奏鳴曲,穿透濃霧,穿透血肉,穿透無數觀刑者的肝膽,刻入骨髓最深處,化為一道永世無法祛除的血色印記,昭示著那個高踞於成周之巔的人間至尊,雖已垂垂老矣,卻仍能以最殘酷的方式,將他掌控的天地法則烙印在所有人心上。權力的暴虐形態,在這一刻展露得淋漓儘致,驚心動魄得令人渾身血液凍結——它不單是玉璽朱砂印記的鮮紅莊嚴,更可以如此原始、如此暴虐、如此猙獰地……沸騰起一國之君的血肉!

……

巨大的青銅鼎鑊之中那沉重粘稠的油湯混合物翻滾拍擊著邊緣時發出的沉悶回響,依舊在無數人的記憶深處日夜轟鳴。呂靜立於屍山血海驟然崩塌的懸崖之頂,接過了齊國那柄血跡未乾、帶著滾燙餘溫的玉璽。在周天子冰冷的注視下,在朝堂上百官戰栗的目光中,他被正式冊封為新的齊國君主。然而他的名號並非榮耀的象征——“齊胡公”,這三個字如同鋒利的冰片在每一個齊國臣民心底刮過,留下的是難以言說的恥辱烙印——這個被周室刻意賜下的稱謂本身就蘊藏著深刻的輕蔑與惡毒的印記:一位被天子強行扶持、被紀國暗中操控、被視為悖逆先君兄長的篡位者,一個身不由己被巨浪推上最高礁石頂端的小舟。胡公靜立臉上依舊保持著恭謹謙遜的溫潤麵具,甚至比過去更加完美而無可挑剔,仿佛真的徹底融入了一個忠誠無爭的人偶角色。然而當那些營丘城的老臣們,目光掃過這張在哀公暴亡後驟然蒼老憔悴許多的麵孔深處時,他們依舊能隱隱嗅到這溫良表象下無法忽略的疲憊與一絲隱秘的、幾乎難以被發現的怨毒陰影。他每日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告急文書——邊境上紀國小股遊騎的騷擾已由零星試探轉為公然挑釁劫掠;東海之濱傳來海寇襲掠富庶漁村鹽場的噩耗,村民被擄走屠殺,鹽場化為焦土;更沉重的陰影來自營丘本身,城中糧秣倉廩日益空虛,每一道奏報都像是尖刀在剮削著本就脆弱的國力。

真正的驚雷在一個寒風凜冽、鉛色雲層幾乎壓垮城樓的午後炸響。胡公忽然召集所有公卿宗室於正殿。他高踞王位,麵色前所未有的沉重冷峻,目光緩慢掃過階下每一張或因恐懼或帶揣測的臉龐,沉默得如同凝結的冰麵,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殿內所有臣子驟然屏住呼吸:

“紀師狼子野心,營丘距其疆土僅數百裡!斥候急報,紀侯新鑄戰車不下百乘!我營丘雖有山河之險…難抵虎踞其側,日日啃噬!寡人…決意遷都薄姑!以避紀國鋒芒!”

刹那間,死寂凝固的大殿中仿佛被猛然投入滾油的熱鍋。那些白發蒼蒼、須髯微顫的營丘老臣們臉上的謙卑恭敬瞬間碎裂崩塌,如同遭遇前所未有衝擊而坍塌的堤壩!一位身著玄色卿士深衣的老者踉蹌著衝出班列,如同被烈火炙烤般嘶吼:“君上!營丘乃薑姓始祖所立國都!國祠宗廟在此!先君陵寢在此!八百年社稷在此!血脈根基在此啊!豈可一朝棄若敝履?!這…這是斷我齊人祖脈!是絕國運根基!”他枯槁的雙手顫抖著指向王庭外宗廟的方向,幾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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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冒死懇請君上三思!”另一位年輕將軍重重叩首在地,額頭撞擊在金磚上的聲音異常沉悶,“薄姑雖處內陸,然四麵平野無險!營丘有山河環繞,易守難攻!一旦棄守……紀國大軍更可長驅直入腹地!避鋒?此舉無異於……自斷筋骨、束手待斃!”

群臣的勸諫如洶湧潮水。然而王座之上,胡公靜立的表情像蒙上了一層厚重冰殼般毫無鬆動,眼神反而越發鋒利陰沉,他緩緩抬起手打斷了激憤的聲浪:“退都之議已決!不容再辯!”聲音陡然冰寒,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寡人身負社稷重任,豈容婦人之仁?國之存續,重於虛名!三日後舉國啟程!違令者,族誅!”如同寒冬臘月裡突然降臨的三尺堅冰,瞬間凍僵了所有異議的聲音。殿內隻剩下死寂無聲。那些大臣們抬頭望向他們的君王時,仿佛望著一個徹底陌生的、被無形力量扭曲操控的傀儡軀殼,冰冷得徹底與這片土地割裂開來。

遷都令如同晴天霹靂炸遍營丘街巷每一處角落。三日後的寅時,天尚未明透,青黑天際隻掛著一彎慘淡鉤月。冰冷的霧氣在街巷中凝滯遊蕩。城中一片死寂被無數馬蹄聲、木輪碾壓青石板的沉悶滾動聲、士兵催促嗬斥的咆哮聲以及壓抑在喉嚨裡的低微啜泣撕得粉碎。一扇扇沉重府門、宅邸大門帶著刺耳的吱嘎聲次第開啟。被迫跟隨遷徙的隊伍沉默得如同送葬大軍,沒有喧嘩,沒有對話,隻有輜重車輛那沉重木輪碾壓路麵的刺耳吱嘎聲,還有馬匹偶爾噴出的低沉響鼻,都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人們心頭。

街道兩旁,數不清的庶民瑟縮在各自緊閉的門板後麵,擠在窄小窗欞縫之後,隔著冰冷柵格向外窺探。火光在遠處營丘北門方向劇烈跳動,那是先行啟程的宮人內侍、宗室貴胄們車架上懸著的火把。火光隻能勉強照亮一小團模糊人影輪廓,卻在深黑死寂的建築投下無數扭曲拉長、如鬼魅般舞蹈抖動的陰影,如同正在上演一場盛大陰森的幽冥遊行。

遷都隊伍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絕望。人們或拖拽著簡陋包裹,或被驅趕著前行,頻頻回望營丘城中他們祖輩生於斯、長於斯的家園,那些熟悉的、承載著無數記憶的房屋輪廓在黎明的微光中如同即將沉沒於永夜的島嶼。白發老嫗枯槁顫抖的手死死扣住自家門框,枯瘦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扭曲變形,她渾濁的淚水流淌在刻滿歲月溝壑的臉上:“祖宗之地…百年血脈之地啊……”乾裂的嘴唇裡反複念叨的唯有這幾個字,仿佛在詠唱一曲無聲的悲歌。那些被強行抱上牛車、尚不明世事的孩童哭鬨不休,撕扯著他們母親襤褸的衣襟:“娘…娘…我要回家…我要老房子住…”清脆稚嫩的童音被風吹散在城垣上空,化作這場浩劫中最刺耳痛楚的音符。

當龐大而緩慢的遷都隊伍,如同遭受重創的蟻群般,拖拽著沉重的傷口與輜重,終於挪移出營丘那扇高聳沉重城門在身後投下的巨大陰影時,城頭戍守的最後一些士兵手持長戟,呆立在冰冷的雉堞邊緣。他們如泥塑木偶般目送著這支承載著齊國曆史與民眾家園的隊伍消失在地平線。他們的身影映襯在高聳城樓背景之上,單薄、僵硬,如同被無情命運丟棄在原地的、無用的廢棄石料。一陣驟然刮起的卷地寒風掠過空曠無人、布滿深色車轍印記的街道,卷起塵埃、枯葉與無數被遺落的破碎布條紙屑,如同死城在風中嗚咽啜泣。那些未被遷徙隊伍帶走的、老舊腐朽的門窗在風中劇烈晃蕩撞擊著框壁,發出“哐啷…哐啷…”的淒厲哀鳴。

營丘,這座昔日東方雄都,一夜之間從骨髓深處被抽乾了所有熱騰騰的活氣。隻有濃烈的、未燃儘的炭火灰燼氣味混和著腐壞棄物散發的異味被風裹挾著,久久盤桓在街巷縱橫的上空。而胡公靜立端坐於向薄姑緩緩行進的華麗華蓋車內,緊緊握著車內垂下的冰冷玉環,他緊閉的雙唇沒有任何表情起伏,如同雕刻。

但薄姑並非避風港灣,這裡等待齊人的是新的劫難與困苦。遷徙如同殘酷篩網濾過百姓筋骨。路途上,老人如深秋枯葉般紛紛凋零;水土不服如劇毒,在簡陋營地滋生蔓延,奪走無數生命;紀國狼煙並未熄滅,騷擾如跗骨之蛆,劫掠糧草牲畜,讓薄姑外圍地帶如被病疽吞噬般瘡痍滿目。沉重的賦稅、無窮儘的徭役如粗礪繩索,勒在僥幸活下來的庶民脖頸上,榨取著他們最後一絲氣力與溫飽和希望。營丘舊部公卿與宗族們如同被割斷命脈的古樹,困在薄姑這個由泥土和水塘組成的陌生之地,昔日宮闕飛簷雕梁隻能在記憶深處蒙塵。胡公靜立端坐於新建薄姑宮略顯粗陋的殿堂之內,身下雖鋪著厚厚的新編絲席,卻也如同坐在尖銳荊棘之上般煎熬。案幾對麵,周室派來的那位繡衣監國特使如影子般緊貼王座一側。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帶著令人不適的穿透力,毫無遮掩地審視著新君批下每一道事關齊國的決策,更直指那些來自營丘故地的臣僚,任何對遷都表露不滿或不敬的目光都如芒刺般被這雙眼睛記錄在案,成為冰冷奏疏裡刺向鎬京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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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薄姑新都都彌漫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壓抑之中。怨氣在沉默中無聲沸騰發酵,最終會釀成何種烈性的毒漿?齊哀公那死於鎬京沸鼎的魂魄仿佛盤踞在雲層之巔,無言地注視著這片承載了他血脈又無情拋棄了他家業根基的土地,以及他那位繼承者看似隱忍實則步步踏入深淵的背影。一場源於怨恨與不甘的風暴,已在無數營丘舊人的心頭瘋狂醞釀、奔湧……

……

薄姑王城的初雪似乎早得離奇,慘白中浸透著鉛灰的雪花在低垂翻滾的鉛雲之下簌簌落下。那細密卻帶著尖銳冰冷的雪霰子,打在薄姑新建宮室略顯粗糙、棱角分明的石階和裸露的木構上。整座嶄新的“都城”都浸在一種無聲的蒼白死寂中。宮苑角落裡的竹叢在寒風裡簌簌搖晃,枝葉交碰時帶著冰屑摩擦的刺耳噪音,劃破壓抑的空氣。幾個宮婢縮著脖子在廊下快步穿行,腳步聲踩在新落的薄雪上發出“咯吱”聲響。宮門外不遠處的幾條主街,早已被厚厚白雪覆蓋,難覓行人蹤跡。胡公靜立立在寢殿門扉半開之處,目光越過新栽的、枝條略顯稀疏的鬆林頂梢,投向薄姑之外那片被風雪掩蓋的廣袤灰白曠野。他肩上裹著厚重的玄色狐裘,寒意卻像無數鋼針,穿透層層衣物,刺進他僵硬的皮肉。案前那盞熬著湯藥的小爐火焰微弱,散發的暖意稀薄得不堪一擊。殿內角落裡侍立的內侍總管,垂著眼簾小心地往獸口炭盆裡增添著新炭塊。新炭受熱驟然爆裂開的“劈啪”脆響,如同一記記細微的耳光抽打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裡,也敲擊著胡公緊繃的神經。太冷了,深秋凜冽刺骨的寒意,仿佛提前昭示著薄姑這被詛咒之地嚴酷的寒冬命運。

一股無名惡寒順著脊椎直衝頭頂。他下意識地抓緊袍襟,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變得青白。這種刺骨的冰冷似乎不僅僅是源自外界的暴風雪。自遷都以來,胡公睡眠狀況日益惡化,夢境像被投入鼎鑊中煎熬,鎬京大鼎沸騰翻滾的水聲和氣泡破裂的巨響夜夜轟鳴於耳際……間雜著其兄呂不辰那張年輕卻暴怒扭曲的臉,時而膨脹成巨人,時而猙獰幻化為厲鬼……

他猛地轉身踱回案前,帶得狐裘發出沉重聲響。他俯身翻開散置的幾份簡牘文書。有營丘舊臣上書要求減輕冬季賦稅,那文字謙卑得如同在塵泥中蠕行,字裡行間卻滲出對決策的絕望與無聲控訴;有來自東部沿海關於紀國掠奪船隻、斷絕鹽路的加急告警……文字在他視線裡跳脫扭曲。胡公的目光長久地停在一行字上——“營丘故民多怨懟,望君上念其舊土情切……”他深吸口氣,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一個念頭突兀地、如同冰冷刀鋒般劈開混沌:我呂靜立所做一切,難道不正是為了齊國國祚長存?為何…為何卻成了眾人眼中背祖斷根的千古罪人?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那個夢魘中總徘徊不散的身影——他嫡親的兄長齊哀公,似乎在每一陣呼嘯過薄姑原野的風雪中無聲冷笑…如同沸水翻滾時沉悶的歎息。

雪暴持續肆虐了整整五天五夜,整個薄姑如同被巨大的白色屍布徹底覆蓋。第七日清晨,天色依舊晦暗如黃昏,雪勢雖減弱成零星碎霰,強勁的西風卻如無數條冰冷的鋼鞭,抽打著凍僵的一切。薄姑宮苑深處,幾棵光禿禿的木槿樹的細瘦枯枝在風中發出絕望的哀鳴,積雪被風卷起,打在殿前豎起的防雪帷帳上,發出密集沙粒傾瀉般的輕響。

一個身裹厚重褐裘的身影,宛如風雪中掙紮行進的暗影,終於抵達薄姑宮外重重深鎖的西門門禁之外。門樓之上那兩名值守的甲士幾乎已經被凍僵在厚重的甲胄之中,頭盔邊緣結滿白霜,如同兩尊覆雪的青銅雕像。

“何人?!”左側的甲士費力挪動凍得麻木的手,按住了腰間銅劍柄,嗬出的白色氣體在寒風中瞬間消散。

“勞煩軍爺…”來人摘下風帽,露出一張凍得發青的中年男子麵龐,眉眼間刻滿風霜與疲憊,“小的是營丘‘福和鹽鋪’派往薄姑清點存貸的管事…”聲音在凜冽寒氣中斷斷續續,如同就要熄滅的炭火餘燼,“受營丘舊人…齊公子山公子所托…”他艱難地喘息著,從貼身夾襖內掏出一方被體溫焐得半溫熱的青銅魚符,小心遞上,“公子山憂君上天寒,前日特命小人攜得營丘珍藏的整張銀狐皮裘而來…公子說…請君上務必保重…他…亦知薄姑不易…”來人聲音驟然低沉下去,幾乎被呼嘯風雪吞沒,“薄姑非齊人故土,嚴寒難禦……公子山他…日夜憂心君上…”

魚符上精細刻著“營丘公子山”幾個小巧篆字,邊緣部分已被磨出光澤——正是當年宮廷鑄造的私印信物形製,絕對做不得假。兩名甲士交換了一個眼神,警惕並未全消,但這風雪天裡提到齊公子山——他向來以溫和敦厚、關心君上身體著稱,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況且銀狐皮裘……在這鬼天氣裡確實是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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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一名甲士低吼一聲,接過魚符轉身消失在內門甬道昏暗之中,腳步踏碎簷廊邊緣凍硬如鐵的冰雪塊。

門廊外孤身佇立的男子深深低下頭顱,風帽垂下的陰影將他半張麵孔覆蓋。凍僵的手指在寬厚的褐裘袖籠深處緩緩移動著,似乎在確認著什麼堅硬冰冷的存在,動作細微得如同拂去袖口冰屑。片刻之後,那名軍衛的身影在幽深的門洞儘頭再次出現,向著門樓方向揮動幾下手臂示意:“君上召見!帶他來後殿暖閣麵呈裘衣!”他聲音在寒風中略顯亢奮,“動作麻利些!這鬼天氣!”

當這名偽裝成商賈的刺客被引領著步入薄姑宮後一處專為君王禦寒修建、特意增設了幾個巨大炭盆的暖閣時,他周身攜帶的逼人寒氣瞬間被溫熱火流撞退。但空氣中彌漫的卻不是舒適的溫暖,而是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草藥苦焦氣味混雜著鬆脂燃燒後的煙氣。

暖閣之內光線昏暗,胡公呂靜立身披厚重的棉錦袍斜倚在鋪著皮毛的坐榻上,雙肩依舊不住微微顫抖。案幾上一盞青銅小燈跳躍著微弱的火苗,隻能照亮他近旁一片區域。他身旁不遠處肅立著幾名親信內侍,如同沉默的剪影。當刺客深深埋下頭顱,雙手恭敬捧著一個以黑布嚴密包裹的長方形狀物件,仿佛托著無上珍寶,步步靠近坐榻時,幾名內侍眼中並無半分戒備之色。胡公臉上也稍稍舒展一絲病容之中難得的溫和笑意,費力地抬起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聲音乾澀虛弱:“公子山…到底是兄弟心近…天寒如此…虧他還惦記著兄長的老骨頭……”他甚至微微向托盤前傾了一點身體。

“君上恩典!”刺客的聲音壓抑而沙啞,幾乎淹沒在暖閣深處炭盆木柴燃燒的輕微“劈啪”爆響中。就在雙方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僅僅半臂之遙時——捧著“黑布裘匣”的雙手驟然爆發出一股爆炸性的力量!隻聽得“嗤啦”一聲裂帛般刺耳的撕裂聲響,包裹裘匣的黑色粗布被硬生生從中扯開!一道寒光如蟄伏於幽潭深處的銀蛟驟然抬頭,帶著壓抑的破空尖嘯,驟然撕裂了暖閣中氤氳的暖霧與藥香!根本不是什麼狐裘,而是一柄窄長鋒銳的青銅短劍!

“昏君!今日用此利刃,告慰哀公在天之靈!”

刺客的動作迅猛得如同嗜血的豹子!劍鋒直指胡公左胸要害位置!胡公渾濁雙眼驟然驚恐圓睜,倒映著那道迅疾如電的致命寒芒!他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垂死野獸般的嘶啞嚎叫,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格擋——卻抓了個空!劍刃沒入錦袍、刺透棉絮的聲音沉悶得令人心悸,緊接著便是骨肉被利刃穿透撕裂的聲響!

“呃啊——”淒厲無比的慘嚎從胡公喉嚨深處爆發,幾乎震碎了暖閣的所有窗欞紙!他單薄瘦弱的身體被巨大衝擊力直接帶離坐榻,像一隻口袋般向後傾倒,撞在身後冰冷的宮牆上又重重彈回地麵!

同一刹那,暖閣外原本寂靜回廊中驟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喧囂怒吼!

“誅殺偽君昏主!迎奉公子山公子歸正大位!”

“營丘子弟!隨我討逆!複我故都!”

人聲如巨浪海嘯席卷而來!無數沉重紛亂如驚雷的腳步聲伴隨著刀刃劈砍格擋發出的刺耳撞擊聲、令人牙酸的骨裂斷裂聲、鮮血噴濺飛灑聲、瀕死哀嚎聲,彙成一片巨大的血肉漩渦!暖閣厚重門扇被數名身著破爛皮甲卻雙目赤紅如炭火的壯漢奮力撞開!他們手中緊握的銅劍劍刃仍在不斷向下滴落溫熱血滴,如狂怒奔湧的血河支流!公子呂山身著簡樸深衣出現在門口,麵色卻冷峻如同最堅硬的花崗岩。他手中緊握那柄沾染著猩紅液體的長劍,大步流星踏入暖閣,目光如錐子般投向地板上那個仍在劇痛抽搐、口中不斷冒出血沫的身影。劍尖帶著呼嘯風聲,直指向胡公染滿血汙的麵門!

“靜立!”公子山的聲音如冰雪般森寒,“你懦弱貪生、倒行逆施、背棄先祖、割絕故地民心!更陷兄長蒙千古奇冤!”冰冷的劍鋒在他手中紋絲不動,緊貼著那瀕死者劇烈顫抖的喉間肌膚,“你這竊國之賊!有何麵目見齊國列祖列宗於九泉?!”

“我……”胡公喉嚨深處發出破風箱般撕裂含混的嗆咳聲,濃稠猩血大股湧出堵住所有話語。他努力轉動眼珠,渙散瞳孔最終凝固在公子山握劍的手上,那柄劍……那輪廓,仿佛鎬京那座巨大殺人鼎的猙獰倒影……他殘存意識中閃過一張暴戾卻也是他血脈相連的兄長麵孔……最終所有光芒在其眼底徹底熄滅了。

薄姑宮苑的殺戮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刺眼猩紅血漿潑灑在大殿柱礎、階前新鋪的粗糙青磚、甚至在尚未融化乾淨的斑駁積雪上,形成大片猙獰詭異圖案。當雪後初陽終於掙脫了濃厚鉛雲的禁錮,將蒼白刺眼的光芒投向這片血腥狼藉的修羅場時,公子山屹立在堆積如山的屍骸中間,全身鐵甲已被血漿浸染呈現出深沉的黑色結痂。他手中高舉象征齊國社稷的黑底白色大旗,如同擎起一座沉重染血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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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君伏誅!暴政已亡!”他的聲音震徹血海屍山的薄姑王宮廢墟,“隨我——即刻——班師!複我營丘故都!”

那麵沾滿了無數齊國戰士與胡公黨羽粘稠血漿的旗幟在他手中猛然揮動,帶起一片紅黑相間的幻影,如同宣告新生的、悲壯而狂暴的號令。

當公子山親自揮動的大旗出現在昔日營丘北方的地平線上時,這座寂靜如巨大墳墓的死城仿佛被注入了岩漿般滾燙的活力!整座城瞬間沸騰!沉重的城門如沉睡已久鋼鐵巨獸從內部被猛地撬開!城中原本如同冬眠枯木般的營丘殘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呐喊狂潮!人們如洶湧決堤的怒濤般擠滿每一條蕭瑟街道,爭先恐後衝出城外曠野!男人、女人、老者、兒童……無數雙手臂瘋狂揮舞著能找到的一切簡陋器物——鋤頭、木棍、碎裂瓦片、甚至是剛從廢墟撿起的半塊磚石。他們衣衫襤褸的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乾裂蒼白的嘴唇裡爆發出最原始狂野的悲泣與歡呼!淚水渾濁裹著泥塵,在每一個扭曲的麵龐上衝刷出溝壑。

“歸來了!公子山歸來了!”

“營丘!終於回家了!”

“天命!複歸我大齊!”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直衝雲霄,幾乎要將那些殘留的厚重雲層撕開!這聲音彙聚成撼動山河的力量,仿佛要以無數血肉喉嚨爆發的震顫,去強行彌合被胡公遷都之刃割裂的、齊人心中那道永遠滴血的深刻傷痕。那些積鬱了整整三年的憤怒、絕望、哀傷……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徹底決堤的出口,化作震天動地的泣血怒吼!齊人百年血肉滋養的土地,終於踏上了它迷失已久的主人!

隊伍中央那輛被無數兵甲簇擁、由四匹高大雄健戰馬拉動的玄色車駕碾過城門前厚厚積雪留下的深色泥濘時,城頭早已被一群手執簡陋兵器奪回了控製權的營丘戍卒奮力擂起巨鼓!鼓聲雄渾如雷,擊碎了籠罩營丘城上空三年如一日的沉痛死亡陰霾!車駕碾過青石大街,車輪重新軋過一道道早已印入城骨肌理的、曾承載齊國無數輝煌與苦難的舊轍印記之上。大街兩旁擠得水泄不通的營丘男女老幼不顧軍卒阻攔奮力向前擁擠,無數雙臂膀試圖穿透狹窄空間去觸碰那個帶領他們奪回家園的身影!狂喜涕淚縱橫於每個人的臉上,如同河流奔騰!

公子山登臨營丘舊宮久已荒廢的斷壁殘垣之上。他俯視著腳下這片飽嘗戰火屠戮、政權更迭、最終複歸薑姓血脈的熱土,目光越過那些因巨大喜悅或撕心裂肺哀嚎而扭曲到極致的庶民麵龐,落進記憶無法釋懷的深淵之中——沸騰著恐怖油湯的巨鼎鑊鑊陰影籠罩著鎬京王座…被驅離營丘時漫天飛雪中那無數雙絕望回望的蒼老淚眼…薄姑宮暖閣內四濺噴湧的濃血…無數記憶碎片在心底瘋狂攪動,最終凝化成此刻沉重如山的意誌——既然權力之路浸透了血淚與殘暴,那我唯有以更堅硬的脊梁和更無情的手段來背負這染血的冠冕!哪怕此生行走於刀鋒火海之上,亦要讓營丘這片宗廟重地,再不被任何權勢強權從它紮根的土壤中強行剝離!

天邊最後一抹暗紅夕照如同凝固的血塊般染透了破舊宮殿殘缺飛簷的輪廓。一隊披著寒氣的親兵快速穿過尚未清理儘戰場遺跡的前殿廣場,在公子山身前數步處齊整跪倒,甲片撞擊著冰冷的石麵:

“啟稟新君——逆賊胡公靜立之血裔全族共四十七人,已然肅清逐出齊境!敢有擅回者——格殺勿論!”

“新君?”公子山望著血痕猶在的宮苑廢墟,聲音在暮色裡沉如滾雷,“從今日起——寡人便是新齊國法統所係的——新君!”

他緩緩揚起手掌,掌心虛對著那些匍匐於腳下、沉浸在巨大悲歡交錯之中的、尚未完全清醒過來的芸芸眾生。那張在最後血光夕照中勾勒出的臉龐上,刻滿了屬於君主應有的、混合著疲憊、冷酷與一種近乎神性的悲憫複雜表情。命運最終以一種極端暴戾殘酷的方式,完成了齊國權力中心從薄姑至營丘的輪回遷徙。權力的寶座下鋪滿了數不清的親族骨殖,噴濺的猩紅血液最終浸透了營丘每一寸宮牆殘垣下的古老根脈。那麵重新高高矗立在齊國公闕之頂的玄底白紋大旗,在漸次強勁起來的夜風中猛烈抖動著旗身嘩嘩作響。它如同浸透了血的裹屍布,亦像一片在無儘深淵中掙紮燃燒的巨大火焰——一個以沸鼎烹煮其君為開端,最終以血濺王庭、宮闕回遷為終結的殘酷輪回,在史官筆端將永遠凝固成沉重的兩個字:複國。

然而天地無聲,唯餘凜冽北風,卷過這片剛剛被劇變洗刷過的蒼涼土地,嗚咽低鳴,仿佛奏響了一曲隻有齊國大地才聽得懂的、永無休止的、沉痛而蒼涼的哀歌。權力輪回的鎖鏈環環相扣,每一個扣環都沾染著無法洗脫的人血氣味。它從不曾有永恒的起點,亦不知命定終結於何時何地——如風般席卷大地,留下身後茫茫無儘的廢墟與血色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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