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齊晉爭鋒_華夏英雄譜_线上阅读小说网 
线上阅读小说网 > 曆史軍事 > 華夏英雄譜 > 第209章 齊晉爭鋒

第209章 齊晉爭鋒(2 / 2)

推荐阅读:

“嗖嗖嗖嗖嗖——!”密集到幾乎重疊的破空尖嘯聲,撕裂了渾濁嘈雜的空氣!射出的並非尋常的箭矢!而是一根根纏繞浸透了油脂布帛的、在箭杆後部引燃了的——火箭!那一道道燃燒的火線在黎明的昏暗中撕裂開無數道短暫而明亮的死亡之光痕,如同在黑夜畫布上潑灑出的、拖著長長尾巴的妖異火蛇!它們瘋狂呼嘯著,一頭紮進護城壕溝裡那厚厚鋪就的草捆和木排之上!

刹那——不!甚至比刹那更短!

“轟——!!”“噗——呲——!!”如同在乾燥的草堆上潑下了火油!刺目耀眼的火焰猛地從壕溝深處騰空暴起!瞬間映紅了大半邊黑暗的天空!熊熊燃燒的火舌發出劈啪爆響,貪婪無比地舔舐著沾滿油脂的草捆與乾燥的木排!濃烈的黑煙裹挾著燒灼的焦糊味衝天而起!

一片混亂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壕溝附近猝然響起!那是踏在尚未燃儘或剛剛鋪設的木排草捆上、被衝天而起的烈焰瞬間卷入煉獄的齊軍前鋒士兵!熾烈的火舌如同魔物的舌頭,輕易卷過他們身上未完全覆蓋鐵片的皮甲邊緣、厚實的麻布靴履、粗麻布的下裳!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啊啊啊——!!!”哀嚎聲扭曲了喉嚨!他們滾倒在地,拚命拍打著身上跳躍的火焰,翻滾掙紮著試圖撲滅這來自地獄的灼燒,卻反而將火引到更多的枯草和同伴身上!慘叫聲中,他們很快便一動不動,成為燃燒焦黑的屍體,散發出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焦臭味!剛剛鋪設的通道,瞬間變成了一條燃燒的火河!

“燃了!燒死這些齊狗!”城頭一個剛放下長弓的年輕晉卒目睹此景,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被火光映紅的臉上充滿了扭曲的快意!

然而,緊挨著他的老伍長那張布滿風霜溝壑的臉龐,非但毫無喜色,反而像瞬間被凝結的冰霜覆蓋!眼神裡是極致的恐懼!“蠢貨!彆瞎叫喚!”老伍長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死死抓住年輕士兵的肩膀,因為寒冷和極度恐懼而劇烈地發抖。他那渾濁得如同泥沼的眼睛死死盯住城外那片被跳躍的火光和扭曲的煙霧交織的昏暗戰場邊緣,聲音乾澀而帶著破響:“狗日的大家夥……那要命的……來了!那才是催命的閻羅!”他猛地抬起因反複凍裂而腫脹流膿的手指,艱難地指向壕溝火河更後方的黑暗深處!

煙塵彌漫、火光跳躍扭曲的間隙中,無數巨大的、移動的、黑影輪廓,如同來自冥界的山巒,緩緩地、堅定不移地越過火壕尚未完全燃燒的兩側通道,在地麵上碾壓出深陷的轍痕,帶著令人膽寒的沉重質感一步步逼近!那是什麼?所有識得的晉軍老兵臉上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那是他們無數次噩夢中重現的恐怖景象——攻城衝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些被命名為“陷城”的龐然巨物,如同鋼鐵骨架披掛上多層浸透冰冷河水的厚厚生牛皮的猙獰怪胎!巨大而尖銳的頂部如同怪獸的頭顱!普通的滾木礌石砸上去,隻能發出一聲悶響便滑落,毫無用處!在衝車內部,數十名赤膊著上身、肌肉虯結如岩石的精壯齊軍死士,額頭青筋暴起,口中發出非人般的、整齊而沉重的號子:“嘿——咗!嘿——咗!”他們用儘全身力氣,推動著一根需要數人合抱的、粗壯如同攻城巨錘的沉重圓木——那圓木的前端,赫然包裹著尖銳、沉重、閃爍著冷光的巨大青銅撞角!

“轟——!!!”

第一記撞擊!沉悶、巨大!如同洪荒巨獸的腳掌重重踩踏在大地的心臟上!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精準無比、狠狠地砸在夷儀飽經風雨、布滿撞擊痕跡的厚重城門正中心,那碩大的青銅門環連接處!

城門之後頂著粗壯木樁的數名晉軍士卒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力量透過腳下的城牆、透過沉重的門栓木柱轟然傳來!如同一頭巨大的石獸撞擊!那力量瞬間掀翻了頂在最前麵的三個士兵!沉重的撞角頂得城門發出劇烈到極點的呻吟和顫抖!其後巨大的木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如同垂死者頸椎斷裂的恐怖“嘎吱嘎吱”呻吟!大塊堅硬的木屑如同飛刀般四處迸濺!整個東城門區域都在震動!

“頂住!媽的頂住!加固!上石頭!撐住啊——!”守門軍官幾乎是用撕裂喉嚨的聲音在狂吼,雙眼充血欲裂!更多的晉卒如同發瘋的螞蟻,抱著巨大的條石、更粗的原木、甚至拆下的巨大磨盤石,踉蹌著、嘶吼著撲向劇烈顫抖如同隨時會破碎開來的城門內側!他們像要以自己脆弱的血肉之軀,將這扇搖搖欲墜的大門死死堵住!用人牆、石牆堆砌成最後的一道血肉堤壩!

然而,城頭!城頭防禦的士卒們早已被如蝗蟲般攀附而上的齊軍步卒徹底牽製!齊軍如蟻群般的步兵在城下密集如雨的箭矢掩護下,如同攀附巨獸的虱子,抬著無數架比城牆還高的長梯,悍不畏死地撲向城牆!雲梯如同在朽木上瘋狂滋生的藤蔓,眨眼間就掛滿了夷儀斑駁的土牆!無數個黑色的人影如同附骨之疽瘋狂向上攀爬!

“礌石——放!”郤獻的聲音在歇斯底裡的喊殺聲中幾不可聞。巨大的青石被守城丁壯們合力推下,“轟隆隆隆——”沉悶的滾石聲如同地獄的碾磨!伴隨著令人牙酸心冷的骨肉碎裂的恐怖脆響和撕心裂肺的慘嚎!攀爬至一半的齊軍如同秋天的落葉般紛紛揚揚、沉重地砸落城下!

“金汁!滾油——澆!”滾燙的、稀薄的、冒著惡臭白煙的最後一點珍貴油脂熱湯被舀起,從城垛的縫隙和專門設置的潑口傾瀉而下!劈頭蓋臉澆在那些剛剛露出猙獰麵孔、正欲躍上城頭的齊軍士卒頭上臉上!“嗞——嗤——”伴隨著一陣皮肉被燙熟的白煙和刺鼻的焦臭味!慘絕人寰的痛苦哀嚎比任何慘叫都更加鑽心透骨!一個個被滾油澆灌的齊兵連人帶梯翻滾著慘叫著摔下城牆,砸在下方堆積如山的屍體和痛苦蠕動的傷者之上,引起更大範圍的混亂和慘叫!

血!暗紅色的、粘稠的、腥熱的血如同汙濁的油漆,一遍遍潑灑在古老的城牆和冰冷的石地上,在土黃色的牆壁上留下道道迅速發黑凝固的印記。城牆上下成為了一個巨大無比、瘋狂運轉的血肉磨坊!無論是齊軍晉卒,還是被強征上來的丁壯,生命在這無情的磨盤碾壓下如同草芥般瘋狂消耗!每一步前進或後退,都踏在由新鮮血肉和碎裂的骨骼堆積而成的階梯之上!夷儀城下,屍骸枕藉,殘肢斷臂散落,血腥之氣濃烈到令人窒息,連深冬的寒風也無法將其吹散!

欒祁就矗立在東城門正上方的敵樓旁。他沉重的劄甲已被凝固的血塊、滾燙的金汁和冰冷泥土的混合物覆蓋,斑駁不堪。每一次沉悶的撞擊巨響傳來,都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巨大銅錘狠狠地敲擊在他的心臟之上,帶來一陣劇烈的震顫和鑽心的疼痛!那是城門在巨大撞槌下發出瀕死的哀鳴!每一次撞擊,似乎都耗儘了那兩扇巨大門板最後一絲力量。而每一次撞擊後短暫的間歇,都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城門之後,是頂門晉兵更加瘋狂的嘶吼、負傷者的呻吟和對撞槌下一次來臨的無儘恐懼!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帶著哭腔的狂吼打破了死亡的平衡!下城門都尉郤獻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中了神經,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女牆上,指骨瞬間皮開肉綻!他猛地回頭,眼中布滿血絲和滔天的絕望:“主將!油……滾油!金汁!都沒了!所有的火油!所有的油罐!都……都倒空了啊!!城西還有少量……剛被抬上城頭的……也不足支撐片刻了!”那語氣,分明已經聽到了地獄鐵門開啟的軋軋聲。沒有了火油金汁的壓製,意味著如同螞蟻般密密麻麻攀爬登城的齊軍士兵,將無法被有效阻攔!後果不堪設想!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欒祁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他的眼神早已被血氣和殺意浸透得如同浸泡在血缸中的石塊。他緩緩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拔出了腰間的家傳青銅重劍。那沉重冰冷的劍身即使在如此昏暗、火光跳躍的黎明下,也流淌著冷硬如屍骨的光澤。劍脊上倒映著城外那片燃燒扭曲的火光,如同煉獄本身。他的目光掠過城下如同怒海狂濤般的攻城陣線,掠過那些悍不畏死向上蟻附的黑色潮水,最終,落回城內那些已經被絕望擠壓到幾近瘋狂的、瑟瑟發抖卻又隱隱透出毀滅氣息的百姓丁壯臉上。

他沒有回答郤獻。他那嘶啞乾裂的喉嚨裡滾動著一種比咆哮更令人膽寒的、如同砂紙摩擦骨骼的聲音:

“城內所有人!”他用儘胸腔中最後的力量嘶吼出來!那聲音如同厲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拆——房——!”

這一次,命令更加清晰,更加瘋狂!“給我把夷儀城所有沒塌、尚能拆出東西的屋子!全——部——拆——光——!”

他猛地揮劍指向城下!“正卒不夠!民夫上!女人去搬石頭!老人去燒開水!孩子去遞箭!沒有油!就拿木頭磚石砸!拿開水燙!拿你們的命去填!”那帶著瘋狂光芒的眼睛死死盯著一個因為過度恐懼而臉色青白、嘴唇哆嗦得像篩糠一樣的門洞軍官,“你!就是你!”他染血的重劍幾乎戳到那軍官的鼻尖!“帶著所有能喘氣的!拆下來的木頭!石塊!破瓦片!隻要是硬的!全給我搬到城門後麵去!堆!給我堆成山!堆成一道牆!城門若被撞破!”欒祁眼中最後一點人色褪儘,隻剩下純粹的、嗜血的獸性光芒!“就用你們的屍體!用拆下來的門板石磨!用你們的骨頭!給老子堵死那條縫!隻要還有一個帶氣的晉人!還站在那裡!還握得住刀!這條縫!齊賊——休想撞開——!聽見沒有——!”

那軍官被他那瘋狂噬人的眼神和話語中的恐怖圖景嚇得渾身一個哆嗦,臉上肌肉扭曲猙獰到了極致,幾乎要哭出來!然而,那比死亡更沉重的壓力卻猛地將他最後一點退縮踩得粉碎!他喉頭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被逼到絕境時的絕望嘶吼:“諾——!”然後像離弦之箭般,跌跌撞撞甚至摔了一跤,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帶著一小隊同樣紅著眼睛、仿佛隻剩軀殼的士卒和城內被徹底點燃求生意誌的壯丁,衝向那些搖搖欲墜、早已無人敢居住的房屋……

頃刻間,城內響起了更加密集、也更加瘋狂的木材碎裂聲、磚牆倒塌聲、巨大的石磨盤被撬動的摩擦聲!整個夷儀城,徹底化作一座自毀的墳墓!

然而,仿佛是回應這絕望的瘋狂!

“轟隆隆隆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悶響,帶著一種結構徹底崩壞的撕裂感,猛然在東城牆一段區域炸開!其聲音的恐怖遠超之前的任何一次撞擊!緊接著,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夯土崩落、牆體傾斜、無數土木結構在難以想象的壓力下瞬間分崩離析的、連綿不絕的恐怖崩塌之音!

那一刻!城頭上所有人的心臟,都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城——牆——塌——了——!!!!”距離那段被攻城槌反複撞擊、又疑似被齊軍掘子軍暗中掏挖過牆根的城樓角落,有守軍撕心裂肺、因極度恐懼和絕望而完全變調的嚎叫穿透了硝煙與嘈雜!“東城牆!西角樓旁!垮塌啦——!!!”

一段丈餘寬,如同巨人身上被撕開巨大傷口的城牆段,在內外夾擊的重創下,終於支撐不住!如同被蛀空了的朽木般,發出最後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裂、傾斜、緊接著是驚天動地的徹底坍塌!無數巨大的夯土塊混雜著城頭守卒的屍體、滾木礌石,如同隕石雨般轟然砸下!濃厚的煙塵如同垂死的巨龍吐息,瞬間衝天而起!遮蔽了那片區域上方的整個天空!

“城——破——了——!!”城外!如同等待這一刻億萬斯年的凶獸!震耳欲聾、混合著狂喜、嗜血和徹底宣泄的齊軍嘶吼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戰場!響徹雲霄!在那煙塵彌漫、斷壁殘垣形成的巨大恐怖豁口處!早已蓄勢待發的、數不勝數的齊軍精銳步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踩著下方早已堆疊如山的同袍屍體和守城晉卒的殘骸!像決堤的岩漿洪流!滾滾灌入了豁口!長戟短戈在飛舞的煙塵中閃動著冰冷致命的寒芒!夷儀城如同巨人被撕開的胸膛!致命的洪流!順著這唯一的血肉通道!無情地倒灌進去!

“堵——住——!堵上去——!!”欒祁的雙眼瞬間被一片赤紅所吞噬!口中噴出的已不再是聲音,而是血沫!他早已扔掉手中那柄幾近卷刃的家傳青銅重劍,不知從何處拾起一柄沾滿血汙泥濘的戰戈!帶著身邊僅存的幾十名滿身血汙傷痕的親衛和幾十個剛剛抱著木樁石塊衝到城根下、已被眼前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卻又被欒祁瘋狂情緒感染而奮起、手持簡陋農具或棍棒的平民壯丁!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懷著同歸於儘的決絕!直撲向那剛剛撕裂開、濃煙彌漫、如同地獄巨口般不斷吞入死亡的黑黝黝的恐怖豁口!他們要用血肉之軀、用殘存的意誌築成最後一道搖搖欲墜的堤壩!這已不再是理性的抵抗!而是靈魂深處最後一絲求生之火與毀滅欲望共同催生的、驚心動魄的垂死掙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堵住啊——!”無數種聲嘶力竭、混合著巨大驚恐與歇斯底裡暴怒的吼叫聲在那豁口前爆發、湮滅!瞬間便被更加瘋狂的金屬猛烈撞擊的鏗鏘聲、利刃劃破皮肉脂肪骨骼的沉悶切割聲、人體被踩踏擠壓到骨頭碎裂的恐怖悶響、瀕死者的詛咒與無意義呻吟徹底吞噬!

齊軍主力的精銳如同一群在血海中嗅到了唯一血腥源的鯊魚!紅著眼睛!瘋狂地湧向那個用生命澆灌出的、巨大的血肉磨盤般的死亡豁口!勝利的曙光,終於在無數屍骸之上,透過那個巨大的創口,照射在了每一個齊軍士兵的臉上!那光,帶著血一般的紅色!

“報——!十萬火急——!”一聲如同泣血杜鵑般的狂呼猛地撕裂了晉國中軍大營壓抑的沉寂!一名渾身浴血、身被數創的斥候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闖入了巨大的、掛著猙獰饕餮首級的帥帳門內!那身破爛的皮甲被暗紅色的血漬浸透板結,散發出濃烈的鐵鏽與死亡混合的腥臭氣息。他左肩一片模糊血肉,似乎是被利戈削去大片皮肉,深可見骨。胸前箭創猶在泊泊滲出粘稠的黑色血液。他幾乎是憑著最後一口氣爬進大帳,撲倒在地,聲音嘶啞破碎,如同漏風的破瓦罐:“夷……夷儀……城破!東麵……東麵城牆被……齊人攻陷……豁口……寬逾丈餘!敵軍……敵軍正在……湧入巷戰!主將……主將欒祁……將軍率……僅存之……殘餘……正……正死戰堵口……恐……恐難……支撐……哇!”一口壓抑不住的黑血猛然從他口中噴出,濺落在猩紅的地毯上,如同在深色絲絨上綻放出幾朵猙獰的小花。他身體劇烈抽搐幾下,便再無聲息,隻有那雙因極度痛苦而圓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帳頂的獸首,殘留著對那座血火孤城最後的不甘與眷戀。

巨大的銅質連枝燈架上,數十盞燭火猛地齊齊一顫!帳內光影隨之劇烈搖曳變幻,將帥案後端坐的新任晉國正卿、中軍元帥荀躒那張蒼老而清臒的臉龐切割得明暗不定,如同古廟中的神像。他搭在楠木帥案邊緣、按著那份沉重羊皮河東方輿圖一角的手指,骨節因驟然繃緊而微微泛白,指肚緊緊壓迫在粗糙的皮質上,幾乎要將地圖按穿。眉頭瞬間鎖緊,那深刻如同刀刻的眉峰仿佛兩條冰冷的鐵鏈絞纏、凝鑄!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鷙而銳利如冰錐的目光,在他深邃如古潭的瞳孔深處極快地一閃而過,如同潛藏深淵的毒蛇吐出了猩紅的信子,帶著審視獵物死亡時的冷厲。然而,這情緒如同投入水麵的石子,隻蕩開極其微弱的漣漪,轉瞬即逝。他放在地圖上的手依舊紋絲不動,仿佛那來自東境的驚天噩耗隻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拂過塵土。

“一派胡言!荒謬絕倫!”一聲飽含了驚慌、憤怒與難以置信的暴喝猛然炸響!

下軍佐範昭子士吉射如被驚雷擊中,一步搶出!腰間的環佩因這劇烈的動作發出刺耳的金玉撞擊脆響,將他年輕而缺乏沉穩沉澱的焦慮與浮躁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眼前。他英俊但尚顯稚嫩的臉上肌肉扭曲,雙目圓睜如銅鈴,死死盯著地上那個已然氣絕的斥候屍身,仿佛要將那令人絕望的噩耗連同傳遞它的死者一同用目光撕碎!“夷儀!那是拱衛我大晉東疆數十載的雄城!糧秣足支三月!守軍皆是我範氏、欒氏之精兵銳卒!城牆堅逾磐石!焉能……焉能一日之間即告陷落?!荒謬!必是此卑劣之人危言聳聽!惑亂我軍心!意圖投敵!當斬!當碎屍萬段以儆效尤!”他口沫飛濺,聲音因為過度的激動和驚懼而變得尖利刺耳。那枚剛剛懸掛腰間不久、象征下軍佐權柄的玉環,隨著他胸膛劇烈的起伏而震顫,仿佛他狂跳不安、被驟然撕去一片領地的心。

整個帥帳的空氣,因為士吉射的失控而瞬間降至冰點。

“範昭子!慎言!”一個沉穩如山嶽的聲音如同渾厚低沉的銅鐘,在喧囂的情緒風暴中心驟然響起。上軍將趙簡子趙鞅並未上前,依舊立在原位。他那玄色繡蟠虺紋的袍服紋絲不動,古銅色的臉龐棱角分明,目光深邃沉靜如淵。他並未看士吉射的失態,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足以壓製一切躁動的力量感。“斥候,披創浴血,亡命奔襲數百裡以求一線之生機。其所負之傷,其所傳之訊,豈是空言虛語?東境城垣塌陷之警,若無其事,憑他血肉瀕死之軀,豈敢妄言欺世?”他那帶著邊塞風霜打磨印記的目光緩緩掃過輿圖上“夷儀”那個小小的墨點,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看到那座城池正在燃燒的角樓、湧入的黑色潮水和堵在豁口用身體延緩死亡降臨的決死之士。他微微向帥位方向拱了拱手,聲音清晰有力,如同鐵錘敲打在砧板上:“元戎,夷儀既有豁口,凶險無比。齊軍主力必如洪流傾瀉於一隅,其勢已成,沛然莫禦。城中殘兵,轉鬥於狹窄街巷,無異螳臂當車!更兼……”趙鞅的話語微不可察地一頓,語氣變得更加凝重低沉,“據往昔軍情推演,欒祁其人,性情剛烈如鐵,節操重逾泰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八字,當是其心中死誌寫照!依末將拙見——”他的目光從輿圖上抬起,迎向荀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斬釘截鐵地吐出結論:“縱使我軍傾國精銳輕師急援,此刻……亦已鞭長莫及!徒增折損!於事無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帳內陷入一片死寂,隻餘下燈燭火苗不安的劈啪跳躍聲,如同敲擊在所有人心上的喪鐘。空氣凝滯得如同即將凝固的鉛汁。士吉射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那冰冷如鐵的“鞭長莫及”四個字,以及地上斥候那逐漸冰冷的屍體散發出的絕望氣息,讓他湧到喉嚨口的怒火和恐懼,硬生生地噎了回去,化作一縷無法置信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脊梁骨竄遍全身。

荀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墨玉,緩緩地從地上斥候的屍體上移開,那隻按在地圖上的手,終於微微抬起,揮了揮。兩名親兵迅捷無聲地上前,動作熟練地將那具依舊殘留著戰場硝煙與血氣的軀體抬了出去,地氈上的暗紅血漬如同無法抹去的瘡疤,刺目地昭示著東境的淪喪。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份河東方輿圖上。那代表夷儀的墨點,仿佛被無形的火焰舔舐燃燒著,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片沉淪的焦黑。然而,這位曆經數朝、在權力漩渦中沉浮了大半生的老人,臉上卻並未顯露出絲毫痛惜或慌亂。他布滿皺紋的手指仿佛不帶任何情感,緩緩地、卻帶著千鈞力道,點在輿圖上靠近夷儀東南方向、略微靠後一些的另一個用朱砂圈點的名字——寒氏!

“夷儀陷落,已成定局。”荀躒的聲音平穩得如同凍結的冰麵,沒有絲毫剛剛丟失戰略要塞該有的波瀾。那冷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既失之地,貿然爭複,無異驅羊入虎口。徒耗兵力,徒傷銳氣,於大勢無所裨益。”他的話語冰冷而無情,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著帳內所有將領的心弦。那目光轉向輿圖上的“寒氏”,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然,此間危局,亦潛藏一擊!衛侯那反複無常之徒……”荀躒的嘴角微微向下牽起一個極冷的弧度,充滿不屑與洞悉,“素來如牆頭之草,依附風勢!此刻見我東疆震蕩,齊師方熾,必以為晉國疲弱,有機可乘!定受齊侯之鼓噪,蠢蠢欲動!其誌不在硬撼我軍,而在牽製吾之側翼,策應齊軍!”

他的指尖猛地戳向“寒氏”二字,那力道仿佛要將地圖戳穿!“其爪牙所向,必是此地——寒氏!此乃我側翼要衝,亦是衛人心頭多年之刺!然,衛師之襲,不過虛張聲勢,意在騷擾,所圖絕不堅實!”荀躒猛然抬頭,目光如電,直射前方:“趙將軍!”

“末將在!”趙鞅身形如標槍般挺直,應聲踏前一步,抱拳躬身。玄色的袍角紋絲不動,顯示出絕佳的定力。

“著你率本部精騎兩千!備足乾糧、飲水!即刻整裝出發!”荀躒的指令清晰、果決、迅疾如風!“放棄輜重!輕兵倍道!星夜疾馳!目標——”他手指如戟,再次重重地戳點在“寒氏”的位置,聲音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後路的凜然殺氣:“直——插——寒——氏——!”

他的聲音在偌大的帥帳中回蕩,蘊含著冰冷的殺伐與必勝的信念:“齊軍初克夷儀,正沉醉於虛幻勝績,其鋒雖熾,其智必疏!衛師孤軍突入我境,自恃齊之強盛,輕敵冒進!待其前鋒立足未穩、膽氣未堅之時,若驟然目睹你趙氏鐵騎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猝臨眼前……”荀躒那蒼老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極淡、卻比萬年玄冰更鋒利的笑紋,那笑容中沒有絲毫溫度,隻有洞察人心後的冷酷算計與對勝利的確信:“其心——必——怯!彼若見勢不妙,引軍後撤……”他做了一個向後拉扯的手勢,“你則順勢斷其尾隊,痛剿其殿後輜重,斬其手足!務必使之如同斷尾之蛇,從此蜷縮不敢複出!若其愚頑不化,膽敢列陣迎戰——”荀躒的語速陡然加快,帶著一種碾壓一切的狠厲,“勿與其纏鬥!勿吝惜箭矢!以雷霆萬鈞之力!重矛!衝陣!碾過去!隻管——痛——剿!殺他個屍橫遍野!血流漂杵!直到殺得衛靈公……”他幾乎是咬著牙根,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後五個字,如同用冰冷的刻刀鑿進曆史:“心——痛——欲——裂——!”

這蘊含著無窮力量與意誌的命令轟然落下,仿佛為即將馳騁的猛虎注入燃燒的靈魂!

“喏!”趙鞅抱拳躬身,其應諾之聲短促而蘊含千鈞之力!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鷹隼鎖定獵物般的精光!沒有任何猶疑,更無絲毫質疑,這位以沉穩堅毅著稱的趙氏宗主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向帳外走去!厚重的、繡著繁複玄鳥圖騰的帳簾被他一把掀開!初冬凜冽刺骨的寒風瞬間如同決堤的冰水般灌入溫暖的帥帳!燭火劇烈搖曳,光影在荀躒冰冷的臉龐和士吉射失魂落魄的表情上瘋狂跳躍!趙鞅那高大挺拔、如同山嶽砥柱的背影在簾幕落下的瞬間消失於呼嘯的風雪與無邊的黑暗之中!在他身後,隻留下那如幽靈般明滅的光影尾跡,以及中軍大帳內更加死寂、更加沉重的僵冷空氣。東境的烽煙雖已不可逆地燃起衝天烈焰,但在更遠的方向,另一道更加銳利、更加致命、如同淬煉過冰火的精鋼箭矢,已然離弦!目標——寒氏!晉國的怒火,正以另一種方式,咆哮著向侵犯者撲去!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新小说: 漫畫重啟後,論壇讀者為我哭崩了 年代:穿書八零,軍官老公動心了 在毀滅邊緣開花 夜色拂曉 零域建築師 雪葬紀元 星淵之下:地球的崛起 開局一木筏:大佬的求生日常 山醫逍遙行 漢末三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