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元年秋,神都洛陽。
紫微宮的重簷在秋陽下泛著金光,百官肅立。武則天端坐龍椅,冕旒垂珠後的目光掃過殿宇,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
“釋教開革命之階,升於道教之上。夫不殺生者,仁政之本也。自即日起,天下禁屠——”
詔令傳出大殿,掠過九重宮闕,很快便會隨著驛馬傳遍九州。牲畜不可妄殺,魚蝦不得捕撈,違者嚴懲不貸。
桂州刺史府內,狄仁傑剛將李元芳剿滅忘塵穀邪教的捷報密封,禁屠令就到了。
他緩緩合上詔書,指節輕叩桌麵。窗外梧桐葉正黃,幾隻雀兒在枝頭跳躍。
“馮謙餘孽未清,暗網潛藏漕運,陛下此時頒此詔令…”他沉吟著。
李元芳站在下首,風塵未洗:“大人,此令一下,軍中夥食、百姓生計…”
狄仁傑抬手止住他,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元芳,陛下崇佛,心意已決。你我身為臣子,自當遵奉。”他頓了頓,“水過於清則魚不留,令過於嚴則民巧生。且看這天下官民,如何應對。”
數日後,刺史府後堂設宴。
宰相婁師德奉旨巡視嶺南,恰至桂州。狄仁傑設宴接風,一切從簡。起初席間隻有時蔬清粥,酒過一巡,廚下忽然端上一盆熱氣騰騰的羊肉。
席間一靜。婁師德放下筷子,麵色微沉:“陛下禁屠之令言猶在耳,此肉從何而來?”
侍立一旁的管事躬身賠笑:“回婁相,這羊…並非宰殺,乃是山野狼群咬死的。小人想著,暴殄天物亦是罪過…”
婁師德緊繃的臉鬆弛下來,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哦?狼咬死的?”他拿起筷子點了點羊肉,“言之有理。”
狄仁傑撚須微笑,並不言語。
不多時,一盤鮮嫩的魚膾送上。婁師德再問,管事依樣畫葫蘆:“這魚…也是被狼咬死的。”
滿座皆驚,隨即爆出壓抑的悶笑。狼如何入水咬魚?婁師德忍俊不禁,一口酒險些噴出,指著管事笑罵:“蠢材!怎不說是水獺咬死的?”
滿堂哄笑中,狄仁傑舉杯:“婁相通達,明察秋毫。”
宴散後,書房內燭影搖紅。
婁師德收斂笑容:“懷英兄,你都看見了。上有嚴令,下有‘妙策’。”
狄仁傑斟茶:“婁相今日一句‘水獺咬死的’,恐成日後官場通辭矣。陛下此令出於佛心,然恐拂逆人情。民以食為天,強行禁止,徒增虛偽。”
“誰說不是?”婁師德苦笑,“我此番出巡,所見所謂‘狼咬死’、‘水獺傷’的牲畜,能堆滿半個洛水。苦的是那些無所依仗的平民。”
狄仁傑目光閃動:“所以,我等更需體察民情,於嚴令與實情之間尋一平衡。除惡務儘如追查馮謙餘黨,乃為國除奸;然於此民生小事,或可…網開一麵?”
兩人對視,心照不宣。
禁屠令頒行,神都洛陽首當其衝。
東市肉鋪魚市一夜蕭索,隻餘素食香料氣味。但口腹之欲豈是詔令能禁?暗處的交易悄然滋生。大戶人家、勾結胥吏的商賈,仍能獲得肉食。民間很快學會那套話語——誰家“撿到”被“豺狼”咬傷的羊,哪戶發現被“水獺”襲擊的魚,鄰裡分食,心照不宣。
當然也有不幸者。洛陽定鼎門外,一輛騾車側翻,乾草中滾出兩隻宰殺的全羊,被武侯逮個正著。押車人棄車而逃,禦史彭先覺奏請杖責合宮尉劉緬。
劉緬驚恐,連夜趕製加厚褲子。誰知武則天批複:“禦史彭先覺奏請杖打劉緬的意見不妥。羊肉應給劉緬吃。”
朝野傳為笑談。
江陵府外五十裡,丘陵地帶。
官道依著急流,另一側竹林幽深。李元芳帶隊押解烏莫尼前行,禁屠令讓沿途驛館再無肉食,侍衛們私下抱怨嘴裡“淡出鳥來”。
風吹竹濤,李元芳敏銳察覺異常:“加快速度,穿過竹林。”
就在隊伍提速時,異變陡生!
弩箭從竹林中激射而出,直指囚車!
“敵襲!護住囚車!”李元芳暴喝,幽蘭劍出鞘,身形如大鵬躍起,劍光格開弩箭。
侍衛們收縮隊形,盾牌護住囚車。烏莫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第一輪箭雨過後,二十餘名黑衣刺客殺出。他們身手矯健,招式狠辣,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李元芳揮劍迎上,劍光如匹練卷向刺客。兩人舉刀格擋,虎口迸裂。劍尖點中一人咽喉,另一人被踹飛撞竹,不再動彈。
刺客分出七八人纏住李元芳,其餘猛攻囚車。侍衛寡不敵眾,頃刻兩人受傷見血。
眼看防線將破,竹林深處傳來尖銳呼哨。
刺客聞聲立退,如潮水般消失在竹海深處,不過數十息。
李元芳不追,快步查看囚車。烏莫尼無恙,侍衛一死兩傷。
他蹲身檢查刺客屍體,衣襟內無標識,兵刃常見,難以追查。
“大人所料不差,馮謙黨羽果然就在荊湖。”李元芳麵色凝重,“消息如此靈通,我們剛到便遭截殺…此行絕不會太平。”
清理現場,救治傷員。他望向江陵府方向,夕陽給古城牆鍍上血色,城郭輪廓在暮靄中漸清。
禁屠令下的江陵府,表麵祥和遵令,卻因他們的到來,暗流開始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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