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陽的秋雨,綿綿密密下了三日。
狄仁傑站在禦史台值房的窗前,望著雨中朦朧的皇城輪廓。他從桂州秘密返京已旬日,表麵上是回京述職,實則是為了就近指揮對馮謙餘黨的清剿。
“大人,荊湖道八百裡加急。”李朗悄聲入內,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狄仁傑拆信細看,眉頭漸鎖。信是柳懷素親筆,詳述了江陵城的變故——了緣逃脫,周世昌失蹤,永昌貨棧被連根拔起,卻隻抓到些小魚小蝦。
“蛇已驚,恐將深藏。”狄仁傑將信紙在燭火上點燃,“看來馮謙死後,這些人並未樹倒猢猻散,反而更加隱秘了。”
李朗低聲道:“方才宮中傳出消息,陛下因禁屠令執行不力,震怒非常。已有三位刺史因轄內發現私屠被罷官。”
狄仁傑撚須不語。禁屠令推行月餘,民間怨聲載道,官場陽奉陰違。這本在他預料之中,但女皇的強硬態度,卻讓局勢更加複雜。
雨聲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濕透的驛卒被引進來,跪地呈上一份文書:
“狄公,桂州急報!今晨在漓江中發現十具浮屍,皆是被利刃所傷。經查,都是...都是馮謙案中的重要證人!”
狄仁傑接過文書的手微微一顫。這些證人是他離桂前特意分散安置的,竟被一網打儘。
“好狠的手段。”他閉目片刻,“這是要給老夫一個下馬威啊。”
李朗怒道:“必是馮謙餘孽報複!”
“不全是。”狄仁傑搖頭,“這是警告,也是示威。他們是在告訴老夫,縱然回到這神都洛陽,也仍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他踱步至案前,鋪開一張白紙,提筆蘸墨:
“傳令李元芳,暫停在荊湖的一切明麵行動。讓他...去查查漕運。”
“漕運?”
“馮謙的暗網借商隊、漕運掩護,如今商路被我們盯得緊,他們必然轉向漕運。告訴元芳,不要打草驚蛇,隻需弄清近來漕運的異常即可。”
李朗領命而去。
狄仁傑獨自站在窗前,雨打窗欞,聲聲入耳。他想起離桂前,在馮謙密室中發現的那些往來書信。有些信上的印記,分明是...
“狄公。”門外傳來內侍的聲音,“陛下召見。”
紫微宮的氣氛比窗外秋雨更冷。
武則天端坐禦案後,麵前堆著厚厚一疊奏章。她沒看狄仁傑,隻淡淡道:
“懷英,禁屠令推行月餘,各地奏報,違令者十有七八。你怎麼看?”
狄仁傑躬身:“陛下,法不責眾。若百姓皆違令,當思其令是否合乎情理。”
“哦?”武則天終於抬眼,“連你也覺得朕錯了?”
“臣不敢。隻是釋教慈悲,亦講方便法門。強行禁絕,恐生民怨。”
武則天冷笑一聲,將一份奏章擲到他麵前:“那你告訴朕,這又當如何解釋?”
狄仁傑拾起奏章,是洛州長史呈報:昨夜洛水暴漲,衝出一具女屍,懷中緊抱一個嬰兒。驗屍發現,女子是淹死的,嬰兒卻是...餓死的。
“禁屠令下,這女子的丈夫是個漁夫,不能捕魚,家中斷炊三日。”武則天的聲音沒有波瀾,“她偷偷去河邊撈魚,遇上漲水。”
狄仁傑沉默。他能說什麼?說這是意外?說這是女子違令在先?
“朕知道你們都在背後議論,說朕崇佛過度。”武則天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可你們可曾想過,朕為何要推行此令?”
她不等狄仁傑回答,自顧自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