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是在次日清晨來到錦瑟院的。
她穿著一身王府低級侍女統一的青色布裙,身量比尋常女子高挑些,步伐輕盈,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容貌隻能算清秀,但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看人時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仿佛世間沒什麼能引起她的情緒波動。
她規規矩矩地行禮,聲音平穩無波:“奴婢墨竹,奉王爺之命,前來伺候王妃。”
沈毓初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女,心中暗忖:
這就是徐媽媽口中那個“身手絕非普通護衛能有”的丫頭?
蕭北晗將她放在自己身邊,是保護,還是監視?或者,兼而有之?
“起來吧。”
沈毓初語氣溫和,帶著新主子的生疏與適當的審視。
“以後你便在我身邊伺候,與小桃一同打理院內事務。我初來王府,許多規矩不甚明了,你既是府裡的老人,還需多提點。”
她刻意將姿態放低,既給了墨竹麵子,也存了試探之心。
“奴婢不敢當‘提點’二字,但憑王妃吩咐。”
墨竹起身,垂首而立,姿態恭敬,卻透著一股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沈毓初不再多言,指派了她一些尋常的活計。
墨竹執行力極強,動作利落乾脆,吩咐的事情總能一絲不苟地完成,但除此之外,絕不多言,不多看,仿佛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
小桃私下對沈毓初嘀咕:“小姐,這個墨竹,冷冰冰的,像個木頭人,瞧著怪嚇人的。”
沈毓初卻微微搖頭。
越是如此,越說明此女不簡單。
她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契機,來打破這層堅冰,判斷其真正的立場。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密信破解出的“藥”和“宮”二字,如同兩根尖刺,紮在她心頭。
母親查的藥材,是否真的流入了宮中?
城南的“濟世堂”,陳大夫,是徐媽媽指出的唯一明路。
她必須出去一趟。
然而,新婚王妃無故外出,容易惹人注目,尤其可能引來柳姨娘乃至蕭北晗的探究。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
機會很就快來了。
按規矩,新婦歸寧之期在三朝之後。雖然她對沈府毫無眷戀,但這卻是一個絕佳的、不會引人懷疑的外出理由。
歸寧前一日,沈毓初向蕭北晗請示。
當時他正歪在臨風閣的美人榻上,聽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念話本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聽聞沈毓初要回尚書府,他眼皮都未抬,隻懶洋洋地揮揮手:
“去吧去吧,帶些禮物,彆失了本王顏麵。庫房鑰匙不是給你了?自己去挑。”
仿佛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毓初恭順應下,退出臨風閣。
轉身的瞬間,她似乎瞥見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
是她的錯覺嗎?
不管怎樣,她獲得了外出的許可。
歸寧日,靖王府的馬車早早備好。
沈毓初隻帶了小桃和墨竹隨行。馬車駛出王府側門,融入京城清晨的街道。
沈毓初端坐車內,手心卻微微沁出薄汗。她並非緊張回沈府,而是計劃著中途的“拐彎”。
馬車行至距離尚書府還有兩條街的岔路口,沈毓初忽然輕聲吩咐車夫:“且慢,先去一趟城南的‘濟世堂’。”
車夫是王府的老人,聞言愣了一下,遲疑道:“王妃,這……似乎繞路了?”
沈毓初早已準備好說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與柔弱:
“昨日偶感風寒,頭有些昏沉,聽聞城南濟世堂的陳大夫醫術精湛,想順路去請他診個脈,開副方子。回府後還要見父親母親,若精神不濟,恐失了禮數。”
她理由充分,態度溫和,車夫雖覺不妥,但也不敢違逆王妃,隻得調轉馬頭,駛向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