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舟的手還搭在銀勺上,那行刻字仿佛透過皮膚滲進了血脈裡。他盯著灶眼裡跳躍的火苗,光線明明暗暗,映得手腕上的銀飾忽亮忽暗。陶甕的蓋子雖然蓋著,但他能感覺到,剛才那番對話已經像冷水一樣,浸透了這間小小的廚房。
門還沒完全合攏三秒,木門框就猛地一震。
不是踹,是撞。整扇後門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頂了一下,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門板歪斜著彈開了半邊。
錢多多站在門外,手裡緊握著一把厚重的剁骨刀,刀尖朝下,刃口泛著油膩的光。他頭發淩亂,眼睛紅得像熬了幾個通宵,喘著粗氣低吼:“喬總發話了……今晚必須毀了這口鍋!”
話音未落,他已經衝了進來,舉刀就向灶台劈去。
陳硯舟沒有移動,隻是迅速將陶甕推向牆角,握緊了手中的銀勺。他腦子裡還在回響著“基因鎖”三個字,身體卻比思維更快——腳步向後撤了半步,恰好卡住了錢多多前衝的路線。
刀鋒離鍋沿隻剩兩寸時,突然“啪”的一聲,一道白影纏了上來,緊緊裹住了刀刃。
竟是一張餃子皮。
薄得透光,軟得像雲,就這麼輕輕一繞,硬生生止住了下劈的力道。
錢多多收勢不及,腳下一滑,“咚”地摔在瓷磚地上,剁骨刀脫手飛出,砸在洗菜池邊,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房梁上傳來一聲輕響。
許錚從橫梁上輕盈落下,機械義肢觸地時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像是敲響了一口小鐘。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看著地上的錢多多:“偷拍還能理解,畢竟你靠這個吃飯。但動刀?這就越界了。”
錢多多趴在地上,抬頭看著來人,聲音發顫:“你……你不是已經退役了嗎?誰讓你來的?”
許錚沒理他,轉頭看向陳硯舟:“沈隊交代的事,我得辦妥。”
陳硯舟這才鬆開銀勺,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怎麼個妥法?把他綁了送派出所?還是就地審問?”
“都不是。”許錚彎腰撿起剁骨刀,隨手扔進消毒櫃,“等你把這些東西煮完再說。”
沈君瑤這時才從門口走進來,槍已經收好,但手一直按在腰側。她的目光掃過許錚,又落在錢多多身上:“你什麼時候開始盯上這裡的?沈隊知道你在嗎?”
“她知道。”許錚語氣平淡,“隻是沒明說。”
沈君瑤皺眉:“你不是三個月前就退伍了嗎?編製都注銷了。”
“任務沒結束,退什麼役。”他頓了頓,“保護目標安全,才算收工。”
陳硯舟聽著兩人的對話,轉身揭開了鍋蓋。鍋裡咕嘟著一鍋湯圓,個個飽滿圓潤,在清湯上打著轉。他默默地盛了三碗,一碗遞給許錚,一碗放在角落那張空椅子上——阿阮離開前坐的位置,最後一碗自己端著,輕輕吹了口氣。
“吃吧。”他說,“剛出鍋的,涼了就沒那個勁道了。”
許錚低頭看著碗,湯圓皮晶瑩剔透,隱約能看見裡麵紅褐色的餡料。他沒有動筷子,反而盯著那碗湯圓看了好幾秒。
陳硯舟夾起一個送進嘴裡,咬開的瞬間,芝麻香混著豬油的甜味在口中散開。他沒說話,隻覺得胸口的悶氣舒緩了些。
許錚終於拿起了筷子。
第一口下去,他整個人僵住了。
第二口,他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第三口,一滴水珠砸進湯裡,濺起一小圈漣漪。
他低著頭,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壓得極低:“這餡……和我戰友臨終前給我包的那個……一模一樣。”
沒有人接話。
陳硯舟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許錚忽然抬手抹了把臉,動作粗魯得像是要擦掉什麼不該有的痕跡。可第二滴淚還是落了下來,正好掉在湯圓上,把那點紅褐色的餡料染得更深了些。
“他在戰地醫院躺了七天,不吃不喝。”許錚的嗓音沙啞了,“最後一天,非要我給他找糯米粉。我說沒有,他笑了,說‘那你記著,黑芝麻加三分豬油,溫水和麵,捏的時候彆太緊’……後來我才明白,他是想讓我活著回去,還能吃上一口像樣的東西。”
陳硯舟放下碗,從灶台邊抽出一條乾淨毛巾,遞了過去。
許錚擺了擺手,自己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臉,把碗推到一邊:“任務完成了,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