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的麵湯還溫著,陳硯舟正低頭擦拭灶台,門簾嘩啦一響,宋小滿抱著刀匣快步進來,說外頭來了好些人,“情緒滋味宴”今兒開席,記者們連機器都架好了。
他嗯了一聲,把抹布扔進水槽,手腕輕輕一翻,銀勺悄無聲息地貼回原處,像是完成了個習以為常的儀式。
店裡已經坐得滿滿當當。中央擺著一張紅木圓桌,八仙椅擦得鋥亮,桌上沒擺碗筷,隻放了個小巧的銅鐘——這是老規矩,菜沒上齊,誰也不能動筷。喬振海那邊派來的“美食評委”端坐主位,西裝筆挺,領帶打得一絲不苟,胸前彆著個晃眼的徽章,上頭刻著“味耕堂複興委員會”。
陳硯舟從後廚轉出來時,那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佛跳牆呢?”他問,聲音不大,卻讓全場都靜了下來。
“火候還沒到。”陳硯舟說,“等的是味道,不是人催。”
旁邊記者哢嚓按著快門,有人小聲交頭接耳:“聽說這道菜能嘗出三代人的手藝?”
“何止,連記憶都能吃出來。”
評委嗤笑一聲:“記憶?我看是迷魂湯吧。”
沒人接話。空氣一下子凝住了。
蒸籠蓋掀開那刻,香氣像潮水般湧出來,前排幾位老人家不約而同地閉眼深吸,有位老太太甚至輕輕哼起了淮揚小調。湯色金黃透亮,鮑魚、花膠、瑤柱、火腿層層疊疊,全都燉得酥爛入味。
第一勺剛舀起,評委卻猛地站起身,端起碗就往嘴裡灌,那架勢不像品鑒,倒像趕著投胎。
三口下肚,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掌重重拍在桌上,臉色由紅轉青。
“有毒!”他吼得整條街都聽得見,“這佛跳牆用了腐肉!我舌頭都麻了!”
全場嘩然。
鏡頭齊刷刷對準廚房,閃光燈劈裡啪啦響成一片。有人驚叫,有人後退,還有人舉著手機直播:“出事了!心味餐館的佛跳牆毒倒評委了!”
陳硯舟站著沒動。
他看了眼評委,又低頭看了看腕間的銀勺。勺麵微微發燙,像是被什麼輕輕推了一下。
他走過去,重新掀開蒸籠蓋。
蒸騰的熱氣本該四散,此刻卻凝在半空,形成一片薄薄的霧幕。畫麵漸漸清晰——昏暗的包廂裡,錢多多嬉皮笑臉地遞上個食盒,裡麵全是現金。評委接過,點頭說:“明天就說他用腐肉,沒問題。”
現場死一般寂靜。
有人揉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記者忘了按快門,連攝像機都停止了轉動。
“妖術!”評委跳起來,臉紅脖子粗,“你們搞幻覺!這是非法手段!”
他衝過來要掀桌子,袖口一抖,那枚“味耕堂複興委員會”的徽章閃過一道冷光。
陳硯舟依然不動,左手輕輕搭在銀勺上,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煨湯時說的話:“真味不怕驗,怕的是人心歪了。”
蒸汽裡的畫麵越來越清晰,連評委西裝褲上的褶皺都看得分明。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沈君瑤立在門口,戰術靴穩穩踩在門檻上,配槍已經出套,槍口朝上,目光如刀般釘在評委身上。
“王建國。”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原食藥監稽查科副科長,三年前因包庇地溝油案被停職,現在是趙德利殘餘勢力的聯絡人。”
她往前一步,雖然槍套未解,但氣勢已然壓得人喘不過氣:“你被列入協查名單三個月了,現在以私人身份在這裡做,涉嫌乾擾司法調查。”
王建國僵在原地,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你……你憑什麼認定是我?”
“憑這個。”沈君瑤掏出平板,調出一段監控——正是剛才蒸汽裡出現的畫麵,清晰度分毫不差。“係統自動同步了影像數據,時間戳、背景紋路、衣著細節全部吻合。這不是幻術,是完整的證據鏈。”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開始鼓掌,有人破口大罵“黑幕”,還有記者拚命往前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