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那條短信像塊烙鐵,燙得陳硯舟指尖發麻。他沒鎖屏,也沒揣進口袋,就這麼捏著它走到灶台前。鍋裡的湯還在咕嘟咕嘟地冒泡,陶罐上那道裂紋更深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掙出來。
他舀了一勺湯,灌進保溫壺,擰緊蓋子順手塞進圍裙口袋。
“該乾活了。”他自言自語。
暗室門口,唐綰已經站了半個鐘頭。膠片盤吱呀轉動,顯影液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她用一根手指壓著底片邊緣,另一根在放大鏡下細細摸索。眼睛又酸又脹,可她不敢停。
一張、兩張……翻到第十七卷時,她的動作慢了下來。
這張是夜裡拍的,畫麵模糊,又是逆光,但能辨認出兩個男人的輪廓——一個穿著挺括的中山裝,另一個梳著油頭,正站在鐵皮倉庫前交談。背景牆上,“清正廉潔”的牌匾反著光,那光裡,隱約映出一堆鉛錠的陰影。
她的心猛地一跳。
這不是巧合。西郊七號倉,趙德利和王虎,麵對麵站著,像是在交接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找到了。”她喃喃自語,小心翼翼地把底片夾進防水袋,塞進內衣暗袋,轉身就往外走。
市政府檔案大樓九點關門,現在八點四十二。她換上一身後勤保潔的工裝,帽子壓得很低。刷卡進門時係統嘀了一聲,她沒理會,徑直走向b區機要室。
門禁刷了三次才通過。人臉識彆閃爍的紅光最終轉綠,她知道監控已經記下了自己的臉。
檔案櫃整齊排列,她找到“倉儲用地審批記錄”,抽出七號倉的卷宗。紙頁泛黃,但最近一頁蓋著鮮紅的公章——產權從市屬國企轉到了一家叫“利海商貿”的空殼公司,法人代表一欄空白,審批人簽字卻是趙德利的親筆。
她掏出微型相機,哢嚓兩聲。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啪地滅了。
應急燈亮起幽紅的微光,錢多多斜靠在門框上,手裡拎著一把u型鎖,金鏈子在昏暗中晃蕩。
“我說今天怎麼老覺得有人蹭我權限。”他咧嘴一笑,“上次你靠一碗湯救場,這次呢?還有誰給你送宵夜?”
說完,他順手帶上門,哢噠一聲反鎖。
唐綰摸出手機,沒有信號。窗戶焊死了,通風口窄得連拳頭都塞不進。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鐵櫃,努力讓呼吸平穩下來。
約莫十分鐘後,一股溫熱從門縫底下緩緩滲入。
是湯。
溫熱的液體順著地磚縫隙蔓延,帶著藥香、豆腥和陳皮的甘甜鑽進鼻腔。她伸手接了一捧,小心地喝了一口。
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被清水洗過,所有雜念都被推到了邊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原本顫抖的指尖穩住了,狂跳的心也平靜下來。
陳硯舟的湯,從來都不隻是湯。
她解下相機背帶,拆下金屬環,在右手腕上纏了三圈,另一頭緊緊攥在手裡。然後蹲在門後,安靜地等待。
二十分鐘後,門開了條縫,錢多多探進頭來:“還不睡?省點力氣吧,明天早上清潔車會來運‘垃圾’。”
話音未落,唐綰出手了。
背帶閃電般繞上他的脖頸,猛地一絞,把他拽進來摔在地上。她膝蓋死死頂住他胸口,金屬環壓在他的喉結上,聲音冷得像冰:“鑰匙在哪?”
“你瘋了!這是違法!”他掙紮著。
“那你報警啊。”她手上又加了幾分力,“可你不敢,因為你清楚自己乾了什麼。”
錢多多喘著粗氣,終於點頭:“……好,好,我帶你去見他。”
“不是‘帶我去’。”她湊近,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額頭,“是你從現在開始,聽我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檔案室,她逼他換上自己的保潔服,自己套上他的西裝外套,把微型相機彆在領口。他刷卡,她跟在後麵,每層電梯都走消防通道,小心避開主監控探頭。
陳硯舟在街對麵便利店門口站著,手裡拎著另一個保溫壺。看見他們出來,他沒說話,隻朝左前方巷口揚了揚下巴。
唐綰會意,押著錢多多往市政府東翼走。那邊是領導辦公區,晚上九點後隻剩值班保安巡邏。
“趙德利辦公室在哪?”她問。
“九樓,最裡麵。”錢多多咳嗽兩聲,“但他不在。”
“他在。”她斬釘截鐵,“他在等消息,等你有沒有把我關死在裡麵。”
電梯停在九樓,燈光昏暗。走廊空蕩蕩的,隻有地毯吸走了腳步聲。儘頭那間門牌上寫著“副市長辦公室”,門縫裡透不出一點光。
唐綰推了推,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