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舟將碗輕輕擱在桌角,不再向前。湯圓的熱氣還在嫋嫋上升,卻暖不了這房間裡的任何一個人。辦公室靜得可怕,隻有主機屏幕上跳動的小字證明時間仍在流動:【境外賬戶第三次轉賬啟動】。
阿阮的父親終於抬起頭。他的手指微微發顫,慢慢摘下金絲眼鏡,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夢。鏡片反射著冷光,映出牆上尚未消散的資金流向圖。
“從小到大,我送你去最好的學校,請最頂尖的導師,連集團核心係統都給你留了權限。”他的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帶著重量,“你就這樣回報我?當著外人的麵,揭自己家的短?”
阿阮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銅鈴鐺握在她手中,指尖緊緊壓著鈴舌。
“你說培養我?”她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可你從沒問過,媽媽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
她父親猛地抬頭:“提她做什麼!她一輩子就隻知道搗鼓這些沒用的東西!菜譜、香料、味道……能當飯吃嗎?”
“能。”阿阮說,“因為她留下的東西,現在正指著你的過錯。”
她手腕輕抖,銅鈴發出一聲清響。
叮——
音調比剛才略高,節奏也變了。一道看不見的波紋在空氣中蕩開,輕輕撞上她父親手中的眼鏡。鏡片忽然泛起水波般的紋路,三份文件緩緩浮現在鏡麵中央。
電子簽名欄清晰地寫著他的名字。指紋驗證記錄顯示時間是三年前五月十四日。審批內容白紙黑字:批準趙德利名下三家境外空殼公司設立,並授權使用集團跨境結算通道。
“這不可能!”他後退半步,眼鏡險些脫手,“係統有生物加密,必須本人虹膜加掌紋才能登錄!你怎麼可能拿到操作記錄?”
阿阮直視著他:“媽媽在你每次登錄時,都讓銅鈴記錄了鏡片反射的光路。她說,你總有一天會把家族的規矩踩在腳下。”
她父親的嘴唇失了血色。他想說什麼,張了幾次嘴,卻發不出聲音。
這時陳硯舟動了。他走回灶台,打開密封罐,抓了一把陳年枸杞放進鍋裡,又倒入山泉水。火苗“啪”地竄起,藍色的火舌輕舔鍋底。
水慢慢熱了。他不放任何調料,也不攪動,隻是靜靜地站著,凝視著鍋中。
阿阮始終握著鈴鐺。她既不看向父親,也不看屏幕,目光落在漸漸升溫的鍋上。
水開了。枸杞在沸水中翻滾,起初散亂,後來慢慢聚攏。它們不像隨意漂浮,倒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在湯麵上拚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一頁紙。
泛黃的邊角,中間有一道燒焦的裂痕。右下角工整地寫著幾個小字:阿阮,記住這個味道。媽。
“這是她最後留給我的東西。”阿阮的聲音低了下來,“那天晚上,她把我叫進廚房,說有些事不能隻靠錢和權力守住。真正的味道,得有人記得才行。”
她父親死死盯著那頁“紙”,眼神變了。他彎腰撿起眼鏡,手抖得厲害。鏡片上的文件還在,可他已經不敢再看。
“她瘋了!”他突然嘶吼起來,“為了一本破菜譜,把自己搭進去還不夠,還要拉上你?你要毀了整個集團嗎?”
“我不想毀它。”阿阮說,“我是要救它。”
她父親冷笑:“救?靠一碗湯?一個鈴鐺?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是誰。”阿阮舉起銅鈴,“我隻是媽媽的女兒。”
陳硯舟拿起湯勺,輕輕攪動。枸杞組成的圖案沒有散開,反而更加清晰。那頁燒焦的紙,像被風吹不走的記憶,牢牢貼在湯麵上。
她父親突然衝向主機,伸手要去按關機鍵,嘴裡喊著安保代號。
阿阮沒有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