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水汽裹著硝煙味滲進輪渡甲板的縫隙,陳生望著慕容雪墜樓的報紙配圖,指腹摩挲著票根背麵的閃電符號。蘇瑤的墨綠大衣消失在碼頭轉角時,他忽然注意到她耳後胎記在暮色中泛著異樣的光澤——與林小桃的櫻花刺青位置分毫不差。
老陳,發什麼呆?趙剛用袖口蹭掉臉上的血漬,軍靴踢飛腳邊的煙頭,百樂門的櫻花胸針、鬆本清子的銀鐲、沈氏姐妹的刺青...這他媽分明是張網。他忽然壓低聲音,槍管從風衣下擺露出冷光,還有蘇瑤,她怎麼會知道慕容雪的助手在交大?三個月前她在杭州站到底接觸過什麼人?
陳生攥緊油紙包中的銀戒,戒麵櫻花紋路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蘇瑤撕開領口時露出的玉蘭花內襯——葉知秋曾說過,玉蘭花是夜鶯小組初代成員的暗號。但此刻他更在意趙剛忽略的細節:輪渡上蘇瑤撿起《景德鎮陶瓷考》時,指尖在字筆畫間停頓了三秒,那正是摩斯密碼中的節奏。
百樂門的霓虹燈管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穿黃包車夫服飾的眼線衝陳生輕叩帽簷。舞廳內的爵士樂突然變調,換成《夜來香》的慵懶旋律,陳生瞳孔驟縮——這是軍統上海站的緊急信號。
二樓包廂,穿墨綠和服的女人。趙剛托著香檳盤閃過舞池,袖口櫻花刺青若隱若現,山本健太剛才送了份電報給她,加密方式和南京聯絡站被破獲時一樣。
陳生摸到西裝內袋的鋼筆,筆帽二字蹭過掌心的舊疤。他穿過人群時,瞥見吧台後的侍應生正在擦拭櫻花紋玻璃杯,其手法與沈硯秋在茶寮泡茶時的手腕弧度如出一轍。更令他心悸的是,舞池中央的探戈舞者們,每當旋轉時,後頸都會露出與佐藤相同的櫻花刺青,隻是有的完整,有的殘缺。
陳先生,好久不見。
鬆本清子的聲音從二樓飄來,混著薄荷煙的味道。她換上了一襲月白色和服,袖口黑龍刺繡在水晶燈下泛著磷光,腕間銀鐲換成了昭和五年的款式——比沈硯秋的早四年。陳生注意到她耳垂上的珍珠墜子,正是慕容雪書店裡那對的另一隻。
鬆本小姐對中國文化的造詣,怕是比佐藤大佐更深。陳生踏上樓梯,皮鞋聲與留聲機鼓點重合,比如這百樂門的櫻花裝飾,倒像是黑龍會在南京建立的櫻花診療所分院。
清子指尖的煙灰簌簌掉落,在和服前襟燙出焦痕:陳先生果然敏銳。不過比起診療所,我更想聊聊您腕間的銀鐲——昭和九年的款式,是沈硯秋臨死前送給你的吧?她忽然用日語輕哼《櫻花祭》,當年她在神戶港替共黨傷員擋槍時,我就在甲板下的密艙裡,聽著她喊你的名字。
陳生的鋼筆尖刺破西裝內襯。三年前他在寧波養傷時,確實聽葉知秋說過,沈硯秋曾在神戶港執行過任務,目標是炸毀日軍醫療船。此刻清子話中的共黨傷員,分明是指代號的地下黨交通員——而那個人,正是蘇瑤的親哥哥。
清子小姐似乎對夜鶯小組的往事很感興趣。趙剛突然出現在陳生身後,托盤上的香檳杯映出二樓角落的狙擊手,不過比起死人,我們更關心活人——比如慕容雪的孿生妹妹,沈硯冬。
清子的瞳孔驟然收縮,袖口黑龍刺繡隨呼吸起伏:你們找到照片了?她忽然拍手,穿紅旗袍的舞女魚貫而入,每人後頸都有櫻花刺青,不妨告訴你們,夜鶯小組從建立之初就是雙生製——沈硯秋與沈硯冬,葉知秋與林小桃,還有...她的目光掃過陳生,蘇瑤與慕容雪。
這句話如重錘擊中陳生心口。他想起輪渡上蘇瑤提到玉蘭花內襯時的眼神,想起慕容雪書店裡那本《景德鎮陶瓷考》的字寫法,與蘇瑤檔案裡記錄的字跡分毫不差。更令他驚覺的是,三個月前葉知秋犧牲時,蘇瑤恰好在杭州站整理檔案,而那份所謂的沈硯冬病逝記錄,極可能是偽造的。
叮——
香檳杯碎裂聲打破僵局。趙剛的勃朗寧已抵住最近的舞女眉心,而陳生注意到清子袖口滑出的微型手槍,槍管正對準他胸前的櫻花刺青——那裡藏著葉知秋留給他的最後情報膠卷。
陳先生,你以為銀鐲是信物?清子輕笑,和服下擺露出與慕容雪同款的寶藍色襯裡,每隻夜鶯的銀鐲都是鑰匙,而你們剛才在密道裡打開的鐵盒,不過是個陷阱。真正的櫻花計劃核心...
她的話被舞廳外的汽車轟鳴打斷。陳生瞥見窗外掠過的墨綠色福特轎車,車頂行李架綁著與蘇瑤同款的牛皮箱——箱角露出的青花瓷片,正是林小桃臨死前交給他的半塊。
蘇瑤有危險!趙剛率先衝向側門,卻被舞女們用匕首攔住去路。陳生反手將鋼筆擲向清子的咽喉,趁她躲避時撞破二樓欄杆,落在舞池中央的留聲機上。唱片迸裂的刺耳聲響中,他抓住最近的舞女,扯下其耳墜——裡麵果然藏著微型竊聽器。
趙剛!所有帶櫻花裝飾的物件都是監聽設備!陳生踢開撲來的保鏢,瞥見吧台後的侍應生正在往茶水裡撒白色粉末,還有,彆碰任何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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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剛罵罵咧咧地用托盤擋開匕首,忽然看見舞女們後頸的刺青在燈光下泛出熒光——與鬆本清子袖口的黑龍一樣,都是用磷粉繪製。他猛地想起陳生的推斷,扯開自己襯衫領口,露出鎖骨處的櫻花印記:老陳!這些刺青在特定光線下會暴露位置,他們是用我們當活靶子!
舞廳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時,陳生看見清子已從密道撤離,臨走前在牆上留下用血跡畫的櫻花符號——那是黑龍會格殺勿論的標記。趙剛踹開後廚門時,正看見蘇瑤扶著染血的慕容雪秘書從通風口爬出,後者手中攥著半張燒毀的電報,殘片上龍井村硝化甘油雙生等字樣清晰可辨。
他們在轉移毒氣彈!蘇瑤的呢子大衣被劃開幾道口子,露出裡麵的玉蘭花刺繡,慕容雪的實驗室裡有份文件,鬆本清子計劃在端午節用龍舟賽作掩護,把毒氣彈偽裝成粽子運往南京!
陳生接過秘書遞來的金屬盒,盒蓋內側刻著與銀鐲相同的櫻花紋路。他忽然想起葉知秋臨終前在他掌心寫的字,不是摩斯密碼,而是漢字的筆畫——兩橫一豎,正是字的拆解。
趙剛,你去碼頭截住春日丸號,重點檢查貨艙的茶葉箱。陳生將鋼筆塞進戰友手中,筆尖刻著的二字正對趙剛的虎口,蘇瑤和我去龍井村,沈硯秋的妹妹可能藏在那裡,而且...慕容雪的真實身份,恐怕和鬆本清子有更深的關聯。
蘇瑤的睫毛猛地顫動,耳後胎記在應急燈下泛著詭異的粉色:陳生,你有沒有想過,夜鶯泣血,雙生為引這句暗號,可能指的不是信物,而是...她忽然劇烈咳嗽,從口袋裡掉出個小瓶,裡麵裝著與林小桃後槽牙相同的氰化鉀膠囊。
趙剛的槍口瞬間對準蘇瑤,卻被陳生按住:三個月前在乍浦港,葉知秋把發卡交給你時,是不是說了替我保管他盯著蘇瑤慌亂的眼神,但發卡內側的櫻花是半朵,而正常夜鶯信物都是完整的——因為你才是,真正的葉知秋,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
蘇瑤的瞳孔驟縮,玉蘭花內襯下露出半截櫻花刺青——與慕容雪墜樓照片裡的位置相同。舞廳外傳來巡捕房的警笛聲,她忽然扯下耳墜砸向地麵,珍珠裂開露出微型膠卷:陳生,我本想等任務結束再告訴你...慕容雪是我的親姐姐,而鬆本清子,是我們的親生母親。
雨幕中的龍井村籠罩著詭異的靜謐,茶園裡的茶樹被修剪成整齊的方陣,每排間隔恰好能容下一輛軍用卡車。陳生踩著濕滑的石板路,手電筒光束掃過村口牌坊,禦茶園三個字的字右上角缺了筆——正是夜鶯小組的緊急集合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