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卷著鹹腥味灌進石室,銅鐘的嗡鳴還在耳膜上震顫。陳生展開那份“櫻花計劃最終報告”時,指腹的繭子蹭過泛黃的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最末頁的落款讓他喉結猛地滾動——“昭和十五年,陳敬之”。
蘇雪的指尖突然按在報告的夾層裡:“這裡有東西。”她小心翼翼抽出張薄如蟬翼的桑皮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幅地圖,青島港的位置被圈了個紅圈,旁邊批注著行小字,“每月初三,貨船換港”。
“是731的活體運輸船。”白露突然按住腰間的駁殼槍,靴跟在青石板上碾出細微的聲響,“我在大連潛伏時見過,船身漆成灰色,煙囪上畫著三朵櫻花,他們對外宣稱是‘防疫物資運輸船’。”
陳生突然將地圖折成方塊塞進槍套:“趙正雄的屍體呢?”
白露往石門外瞥了眼,軍靴在明月的屍體旁頓了頓:“剛才交火時滾進海裡了,不過……”她突然扯住陳生的胳膊,往石壁陰影處拽,“你看那灘血。”
月光從石縫裡漏進來,在地上投下道銀線。蘇雪看見那灘暗紅色的血跡裡混著些粘稠的黑液,像摻了墨的水。她突然想起南京檔案館裡的記錄,731的實驗體血液裡會摻這種“黑漿”,是病毒變異的征兆。
“趙正雄被注射過病毒。”陳生的指腹蹭過那灘黑液,指尖瞬間泛起層細密的疙瘩,“我爹的報告裡寫過,這種‘櫻花病毒’會讓感染者失去痛覺,但……”他突然往通道深處退了兩步,“聽腳步聲。”
石板路上傳來拖遝的響動,像有人拖著條腿在走。蘇雪突然抓住陳生的槍套,指尖觸到裡麵的桑皮紙,帶著他掌心的溫度:“是趙正雄,他沒死。”
黑影從通道拐角晃出來時,蘇雪看見趙正雄的左半邊臉已經潰爛,黑液順著下巴往下滴,在地上彙成條蜿蜒的小溪。他手裡還攥著半塊撕碎的軍服,布料上繡著的“青島憲兵隊”字樣被血浸透,像朵爛掉的花。
“陳生……你爹在……在煉丹爐底……”趙正雄的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響聲,黑液從嘴角溢出來,“他說……病毒抗體在……蘇雪身上……”
蘇雪突然往陳生身後縮了縮,發間的銀簪在月光裡閃了下。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銀鎖,裡麵裝著半塊乾枯的胎盤,當時母親說:“這是你的‘根’,能救命。”
“彆聽他胡扯。”白露的槍響了,子彈擦著趙正雄的耳朵飛過去,打在石壁上迸出火星,“731的實驗體到了晚期會產生幻覺,他現在說的都是胡話。”
趙正雄突然怪笑起來,潰爛的臉頰上裂開道口子,露出裡麵發黑的牙床:“胡話?那你說……為什麼沈青會突然出現在太清宮?”他突然指向陳生的槍套,“她要的不是名單,是蘇雪的血。”
陳生的槍響了。趙正雄倒在地上時,蘇雪看見他懷裡掉出個青銅哨子,哨身上刻著朵櫻花,和山田幸雄武士刀上的花紋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紅牡丹吹過的調子,也是這種尖銳的哨聲,當時聚福樓裡的日本兵像被操控的木偶,齊刷刷地往閣樓衝。
“這哨子能控製‘傀儡’。”陳生撿起哨子,指尖在櫻花紋路上摩挲,“我爹的報告裡寫過,病毒會破壞聽覺中樞,讓感染者隻對特定頻率的聲波有反應。”
白露突然往通道口跑:“沈青!她剛才根本沒跟我們進山洞!”
蘇雪跟著往外跑時,裙角被石壁上的藤蔓勾住。她回頭拽裙子的瞬間,看見趙正雄的屍體正在發黑,皮膚像燒紙一樣卷曲起來,露出下麵青灰色的肌肉,像塊泡發的黴豆腐。
沙灘上的血腥味混著硝煙味撲麵而來。蘇雪看見沈青站在汽艇旁,軍帽下的側臉在月光裡泛著冷白,她手裡舉著的槍正對著白露的後背。
“把名單交出來。”沈青的聲音比海水還涼,槍身在月光裡晃出道冷光,“彆逼我開槍,陳生,你知道我不想傷她。”
白露突然轉過身,軍靴在沙地上碾出個淺坑:“為什麼?”她的指尖在扳機上懸著,指節泛白,“大連那次行動,你為了救我中過三槍,後背的傷疤到現在還在,你說過我們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沈青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股說不出的澀:“兄弟?你以為我真的是軍統的人?”她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銀鏈,吊墜在月光裡晃出個櫻花形狀,“我是特高課的‘青蛇’,從東京特訓班畢業那天起,目標就是陳敬之的實驗數據。”
陳生突然將蘇雪護在身後,槍套裡的桑皮紙硌著腰側:“我爹在哪?”
“煉丹爐底的密室。”沈青的槍往太清宮方向偏了偏,那裡的飛簷在夜色裡勾出道冷硬的弧線,“不過現在去,隻能看見他的骨頭了。”她突然往蘇雪那邊瞥了眼,眼神像淬了冰,“731的人早上剛給他注射了‘櫻花三號’,這種病毒會讓活人在十二小時內變成血水。”
蘇雪突然抓住陳生的手腕,掌心的汗蹭在他的袖口上:“她在撒謊。”她往沈青的腳踝瞥了眼,軍靴的鞋帶係著個死結,是日本兵的係法,“軍統的人都係活結,方便緊急時脫鞋,你這種係法,我在南京監獄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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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的槍響了。陳生把蘇雪撲倒在沙灘上時,子彈打在旁邊的礁石上,濺起的碎石子擦過他的眉骨,留下道血痕。蘇雪看見他耳後的青筋又在跳,像南京那個夜晚,他背著她在火裡跑時,脖頸上暴起的血管。
“往太清宮跑!”白露的槍聲連珠炮似的響起來,她拽著陳生往石階上衝,軍靴踩在露水打濕的石階上,發出咯吱的響聲,“煉丹爐在三清殿後麵,我去引開她!”
陳生拽著蘇雪往山上跑時,聽見白露的槍響突然停了。他回頭看的瞬間,看見沈青的槍正抵在白露的太陽穴上,而白露的手正往腰間摸,那裡彆著他們從大連帶出來的手雷。
“彆亂來!”陳生突然停住腳步,掌心的汗把槍柄濡得發滑,“沈青,你要的是實驗數據,我可以給你,但你得放她走。”
沈青突然用槍托砸在白露的後頸上。白露倒在石階上時,蘇雪看見她的軍靴在地上蹬了兩下,像條離水的魚。沈青拽著白露的胳膊往山下拖,沙礫在她的製服上磨出道口子,露出裡麵的繃帶,纏著圈櫻花紋的紗布,和明月袖口的刺繡一模一樣。
“明早六點,帶著名單到太清宮的煉丹爐前。”沈青的聲音順著風飄上來,帶著股說不出的狠,“遲到一分鐘,就等著收她的屍。”
太清宮的山門在月光裡像頭蟄伏的獸。陳生推開虛掩的朱漆大門時,門軸發出吱呀的響聲,驚得簷角的銅鈴叮鈴作響。蘇雪看見三清殿的匾額上蒙著層灰,“道法自然”四個字被彈孔打穿了兩個,像隻瞎了的眼。
煉丹爐在大殿後的空地上立著,青黑色的爐身被煙火熏得發亮,爐口飄出縷縷青煙,帶著股甜膩的腥氣。陳生剛要靠近,就被蘇雪拽住了胳膊:“等等。”她往爐底的縫隙裡指了指,那裡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青磚的紋路往下淌,“是血。”
陳生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那液體,就聽見爐子裡傳來輕響,像有人在用指甲刮著爐壁。他突然想起趙正雄的話,後背瞬間冒出層冷汗:“爹?”
爐口的青煙突然變濃,裹著個黑影飄出來。蘇雪看見那黑影穿著件白大褂,袖口繡著“滿洲醫科大學”的字樣,布料上的血漬已經發黑,像乾涸的墨。
“阿生?”黑影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往前挪了兩步,月光照在他臉上——左半邊臉已經潰爛,露出裡麵森白的骨頭,右半邊卻還完好,像張被劈開的麵具。
陳生突然往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蘇雪。他聞到黑影身上的消毒水味,和小時候在實驗室聞到的一模一樣,隻是多了股腐肉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