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煤油燈芯子跳了兩跳,把陳生的影子拉得老長。蘇雪靠在他肩上,呼吸漸漸平穩,額前碎發被風吹得貼在皮膚上,陳生伸手想替她撥開,指尖剛碰到發絲,就聽見洞口傳來腳步聲——是紅牡丹端著兩碗糙米飯進來,竹碗沿還沾著點米湯。
“快醒醒,吃點東西墊墊,下午就得走了。”紅牡丹把碗放在石台上,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蘇雪,“再靠下去,陳生的肩膀都要被你壓麻了。”
蘇雪猛地睜開眼,臉頰瞬間紅透,慌忙坐直身子,陳生卻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挪了挪,讓她能更穩地靠著石壁:“沒事,她累了。”他拿起一碗飯遞過去,還把碗裡僅有的幾塊鹹菜都撥到蘇雪碗裡,“多吃點,路上不一定有熱食。”
紅牡丹看得直撇嘴,剛要打趣,沈青就掀著布簾走進來,手裡攥著張疊得整齊的粗布衣裳:“蘇雪,這是我從遊擊隊姑娘那兒借的,你那身衣服沾了泥,換下來我幫你洗了,晾乾了路上還能穿。”
蘇雪接過衣裳,指尖觸到布料上的補丁,心裡一暖:“謝謝你,沈青姐。”
“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沈青笑了笑,目光落在陳生身上時,卻多了幾分鄭重,“陳生,我得跟你說件事。鬆井次郎不止想要實驗日誌,他還在找‘夜鶯’——那是共產國際在華東的秘密情報網代號,我之前就是‘夜鶯’的外圍成員,鬆井抓我,一半是為了日誌,一半是想從我的嘴裡撬出‘夜鶯’的據點。”
陳生握著碗的手頓了頓:“你是說,鬆井真正的目標是‘夜鶯’?”
“對。”沈青點頭,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我懷疑,‘夜鶯’裡有內鬼。上次我給白露發情報,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時間和地點,可鬆井的人卻提前埋伏在那裡,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抓了。”
這話讓山洞裡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紅牡丹放下碗,皺著眉道:“內鬼?會不會是遊擊隊裡的人?”
“不一定。”陳生搖了搖頭,“‘夜鶯’的情報網連共產國際內部都隻有少數人知道,遊擊隊未必清楚。現在最要緊的是,我們去武漢的路上,說不定會遇到內鬼派來的人。”
他剛說完,洞外就傳來遊擊隊隊長的聲音:“陳先生,準備出發了!”
陳生把碗裡的飯幾口扒完,起身道:“走,先去蚌埠再說。”
蘇雪換好衣服,跟著陳生往外走,剛到洞口,就看見兩個穿著短打的漢子牽著三匹馬來——是遊擊隊準備的坐騎。隊長把韁繩遞給陳生:“這幾匹馬腳力好,能趕在天黑前到蚌埠東郊的破廟,我們的人會在那裡等你們,到時候他會帶你們去火車站。”
“多謝。”陳生接過韁繩,又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遞給隊長,“這裡麵是幾塊銀元,雖然不多,也算我們一點心意。”
隊長推辭不過,收下布包,又從腰間解下一把匕首:“陳先生,這把匕首鋒利,你們路上防身用。鬆井的人肯定在追查你們,遇到危險彆硬拚,保命要緊。”
陳生接過匕首,插進靴筒裡,然後扶著蘇雪上了馬,自己也翻身上去,讓蘇雪坐在前麵,手臂環著她的腰:“坐穩了。”
蘇雪的後背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她緊張地攥著衣角,卻聽見陳生在她耳邊輕聲說:“彆怕,有我在。”
紅牡丹和沈青也各自上了馬,四人跟著兩個遊擊隊隊員往蚌埠方向走。路上全是崎嶇的山路,馬蹄踩在石子上,發出“嗒嗒”的聲響。蘇雪偶爾回頭,能看見陳生專注的側臉,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眼神卻始終落在前方,像在警惕著什麼。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到了蚌埠東郊的破廟。廟門早就塌了一半,院裡長滿了野草,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柱子上抽煙,看見他們過來,立刻掐滅煙頭迎上去:“是陳先生吧?我是老鄭,遊擊隊的人讓我來接你們。”
陳生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又把蘇雪扶下來:“老鄭,火車站那邊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老鄭歎了口氣,“鬆井的人昨天就封了蚌埠火車站,進出站都要查身份證,還貼了你們的畫像。我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假身份,是一家三口和一個雇來的幫工,你們一會兒跟我去鎮上的客棧,晚上再從客棧的後門去火車站,我在火車上有熟人,能讓你們混上去。”
眾人跟著老鄭往鎮上走,客棧在鎮子最裡麵,是個不起眼的小院。老鄭把他們領進東廂房,從懷裡掏出四張身份證遞過來:“陳先生,你的身份是陳建國,做布匹生意的;蘇小姐是你媳婦,叫李秀蘭;沈小姐是你家雇的幫工,叫沈翠;紅小姐是你家遠房表妹,叫紅英。你們記牢了,彆露餡。”
蘇雪接過身份證,看著上麵模糊的照片,忍不住問:“老鄭,火車是幾點的?我們要去武漢,得坐哪趟車?”
“晚上十點有趟去漢口的慢車,中途會在鄭州停一次。”老鄭道,“我已經跟火車上的列車員打好招呼了,你們到時候跟他走,他會把你們安排在餐車後麵的儲物間,雖然擠了點,但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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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牡丹靠在窗邊,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道:“外麵有人盯著我們。”
陳生立刻走到窗邊,順著紅牡丹的目光看去——街對麵的茶館裡,一個穿著黑色短打的男人正假裝喝茶,眼神卻時不時往客棧這邊瞟,腰間還彆著把槍,看款式是特高課常用的南部十四式手槍。
“是鬆井的人。”陳生皺起眉,“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沈青臉色一變:“難道是內鬼把我們的路線泄露出去了?”
老鄭也慌了:“不可能啊,我來接你們的路線隻有遊擊隊隊長和我知道,他怎麼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麵傳來敲門聲,一個粗啞的聲音喊道:“開門!查身份證!”
陳生立刻把假身份證分給眾人,然後對老鄭道:“你去開門,就說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剛到客棧。”
老鄭定了定神,走過去打開門,兩個穿著黑製服的特工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照片,正是陳生他們的畫像。其中一個特工盯著陳生,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把身份證拿出來!”
陳生裝作害怕的樣子,趕緊遞上身份證:“老總,我們是做布匹生意的,從徐州來的,剛到蚌埠,準備明天去漢口進貨。”
特工接過身份證,對照著照片看了看,又看了看蘇雪,疑惑道:“你媳婦跟照片上不太像啊,是不是假的?”
蘇雪心裡一緊,剛要說話,陳生就搶先道:“老總,我媳婦前幾天生了病,臉腫了些,所以看著不太像。您不信的話,可以問客棧老板,我們剛登記的時候,老板也看過身份證。”
這時,客棧老板也跑了過來,陪著笑說:“老總,他們確實是剛登記的,身份證沒問題,我都核對過了。”
特工還是有些懷疑,伸手就要抓蘇雪的胳膊:“讓我再看看你的臉!”
陳生趕緊攔住他,偷偷往他手裡塞了塊銀元:“老總,通融一下,我媳婦身子弱,經不起折騰。這點小意思,您拿著買包煙抽。”
特工掂了掂銀元,臉色緩和些,又看了看沈青和紅牡丹,見她們也遞上了身份證,跟照片上的人也對得上,就罵了句“算你們走運”,然後轉身走了。
等特工走遠,眾人都鬆了口氣。老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嚇死我了,還好有驚無險。”
陳生卻沒放鬆警惕,他走到窗邊,看著特工往街對麵的茶館走去,跟那個穿黑短打的男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
“他們肯定沒走遠,說不定在附近埋伏著。”陳生道,“晚上去火車站的時候,我們得小心點。”
紅牡丹坐在桌邊,拿起茶壺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要不我們彆等晚上了,現在就走?反正離火車站也不遠,我們抄小路過去,說不定能避開他們。”
沈青搖了搖頭:“不行,現在火車站查得嚴,沒有列車員接應,我們根本混不進去。而且鬆井的人肯定在火車站周圍也布了埋伏,我們現在去就是自投羅網。”
蘇雪想了想,道:“我有個辦法。老鄭,你能不能去鎮上的藥店買些顏料回來?我會化妝,能把我們的樣子改一改,這樣就算遇到鬆井的人,他們也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