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裡的掛鐘敲了十一下,黃銅鐘擺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蘇瑤將上海地圖重新鋪在八仙桌上,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沈公館的位置畫了個圈:“按柳如眉說的,宴會七點開始,我們六點半就得在門口等。沈明遠剛從日本回來,說不定會在宴會上露臉,得提前記住他的模樣,免得碰麵時認不出。”
趙剛把擦好的手槍塞進槍套,又從皮箱底層翻出三件漿洗得筆挺的西裝,往沙發上一扔:“這是我托碼頭的兄弟弄來的,都是洋行老板穿的款式,明天換上,彆讓人看出破綻。對了陳生,你那把槍可得藏好,沈公館門口肯定要搜身。”
陳生沒接話,目光落在窗外——霞飛路上的路燈亮著,黃包車來來往往,偶爾有汽車駛過,車燈在路麵上劃出兩道白光。他想起剛才柳如眉轉身時,旗袍下擺掃過台階的模樣,總覺得那抹笑容背後藏著什麼,像霧裡的影子,抓不住,又揮不散。
“在想柳如眉的事?”蘇瑤走過來,遞給他一杯熱茶,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背,又很快縮回去,“我剛才去聯絡點打了電話,他們說軍統上海站確實有個叫柳如眉的人,負責情報傳遞,可從來沒聽說過她接手過跟沈浩有關的任務。”
陳生接過茶杯,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到心裡:“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在撒謊?可她有軍統的證件,而且要是想害我們,沒必要幫我們抓黑鴉和林晚秋。”
“說不定是苦肉計。”趙剛湊過來,壓低聲音,“故意抓了兩個小角色,讓我們相信她,其實是想把我們引進沈公館的圈套。沈浩那麼狡猾,說不定早就知道我們來了上海,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呢。”
正說著,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車燈照在窗簾上,留下兩道晃動的光影。陳生立刻走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公寓樓下,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竟是柳如眉。
“她怎麼來了?”蘇瑤也湊過來,眉頭皺了皺,“不是說好了明天在沈公館門口見嗎?”
柳如眉下了車,抬頭朝公寓的窗戶看了一眼,像是知道他們在看她。她從手包裡拿出三張紅色的請柬,對著窗戶揮了揮,然後走到公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趙剛摸向腰間的槍,陳生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彆衝動,看看她想乾什麼。”
他走過去開門,柳如眉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意,手裡拿著請柬:“怕你們明天來不及,特意把請柬送過來。對了,我還帶了點東西,說不定明天能用得上。”
她走進公寓,從手包裡掏出三個小巧的金屬片,遞給他們:“這是微型竊聽器,貼在衣服內側,要是跟對方分開了,能聽到彼此的聲音。沈公館太大,萬一走散了,也能聯係上。”
蘇瑤接過竊聽器,翻來覆去看了看——金屬片隻有指甲蓋大小,背麵有黏性,確實像是軍統用的東西。她抬頭看向柳如眉:“你怎麼知道我們需要這個?”
“猜的。”柳如眉笑了笑,目光落在陳生身上,“沈浩的宴會肯定不簡單,說不定會把你們分開招待,有這個東西,能安全點。對了陳先生,我聽聯絡點的人說,你在無錫救過孫福一次?”
陳生點頭,沒多說——他不想跟柳如眉透露太多過去的事。可柳如眉像是沒察覺他的冷淡,繼續說:“孫福是個硬骨頭,沈浩抓了他這麼久,都沒問出金庫密碼,這次宴會,說不定會把他帶出來,故意試探我們。”
“帶出來?”趙剛愣了一下,“沈浩會這麼傻?把人質放在宴會上,不怕我們趁機救走?”
“他不是傻,是自信。”柳如眉走到地圖前,指尖點在沈公館的宴會廳位置,“宴會廳在二樓,四周都是他的人,門口有守衛,窗戶都裝了鐵欄杆,就算我們想救孫福,也沒那麼容易。而且他肯定會安排人盯著我們,隻要我們有一點動靜,就會被發現。”
陳生看著她指尖的位置,突然想起什麼:“你剛才說沈明遠在沈公館幫忙,他會不會也在宴會上?”
“肯定在。”柳如眉點頭,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陳生,“這是沈明遠的最新照片,他上個月剛從日本回來,在沈浩的洋行裡當經理,平時很少露麵,可重要的場合,他都會跟著沈浩。”
陳生接過照片——照片上的沈明遠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嘴角帶著淡淡的笑,看起來文質彬彬,可眼神裡透著一股冷意,像冰麵下的水,讓人看不透。他把照片遞給蘇瑤,心裡突然湧起一股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見過沈明遠,可又想不起來。
“明天你們見到沈明遠,彆跟他對視。”柳如眉的聲音沉了些,“這個人比沈浩還狠,在日本的時候,幫日本人抓過不少抗日分子,手段很毒。要是被他看出破綻,我們都活不了。”
蘇瑤點頭,把照片收進包裡:“我們明天的計劃是,先混進宴會廳,找到書房的位置,再想辦法去地下室救孫福。至於那批貨,等救了孫福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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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們一起去地下室。”柳如眉說,“我知道地下室的守衛換班時間,能幫你們避開他們。”
陳生看著她,心裡的懷疑又冒了出來——柳如眉知道的太多了,從沈公館的布局,到沈明遠的底細,再到守衛的換班時間,好像什麼都清楚。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幫他們?軍統跟沈浩無冤無仇,沒必要冒險跟沈浩作對。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陳生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問,“軍統上海站從來不管民間的事,這次為什麼要插手沈浩和孫福的事?”
柳如眉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因為沈浩跟日本人有勾結,他運的那批貨,其實是給日本人的軍火。軍統早就想查他了,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你們這次來上海,正好幫我們打掩護,我們當然要幫你們。”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可陳生還是覺得不對勁。他剛想再問,柳如眉突然看了看掛鐘:“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明天還要去準備宴會的事。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向陳生,笑了笑:“陳先生,明天小心點,沈浩的人都帶著槍,彆跟他們硬拚。”
柳如眉走後,公寓裡又安靜下來。趙剛坐在沙發上,拿起請柬翻來覆去看:“這請柬是真的,上麵有沈公館的印章,還有沈浩的簽名。說不定柳如眉真的是來幫我們的。”
“不一定。”蘇瑤走到陳生身邊,聲音壓得很低,“我剛才碰了她的手,她的指尖有繭子,不像是做情報工作的人——做情報的人,手指都很細,很少有繭子。而且她說話的時候,眼神總是在飄,像是在隱瞞什麼。”
陳生點頭,他也注意到了柳如眉的指尖——剛才接請柬的時候,他碰到過她的手,繭子很明顯,像是經常握槍或者用刀的人。“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幫我們,明天都得去。孫福在沈公館裡,我們不能不管。”
第二天傍晚,霞飛路上的路燈早早亮了起來,黃包車來來往往,汽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陳生、蘇瑤和趙剛穿著西裝,站在沈公館對麵的街角,看著門口的動靜——沈公館的大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四個穿黑西裝的守衛,手裡都拿著槍,正在檢查來賓的請柬。
“柳如眉怎麼還沒來?”趙剛看了看懷表,已經六點四十了,“再不來,宴會就要開始了。”
正說著,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沈公館門口,柳如眉從車上下來——她穿了一件紅色的旗袍,頭發盤在腦後,戴著一對珍珠耳環,看起來像個富家太太。她看到陳生他們,朝他們招了招手。
三人走過去,柳如眉把一張名片遞給他們:“這是我給你們做的假名片,上麵是洋行老板的身份,守衛問起來,就說你們是來跟沈浩談生意的。”
陳生接過名片,上麵寫著“上海昌隆洋行經理陳生”,還有地址和電話,看起來跟真的一樣。“守衛會不會查名片的真假?”
“放心,他們隻看請柬,不查名片。”柳如眉領著他們走到門口,守衛看到請柬,又看了看他們,沒多問,就讓他們進去了。
沈公館的院子很大,種著很多法國梧桐,樹下掛著彩燈,亮閃閃的。宴會廳在二樓,樓梯上鋪著紅色的地毯,牆壁上掛著油畫,看起來很豪華。裡麵已經來了很多人,男的穿著西裝,女的穿著旗袍,手裡拿著酒杯,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說話。
“我們先分開走。”柳如眉壓低聲音,“我去跟沈浩打個招呼,看看他的反應。你們去宴會廳的角落,觀察一下地形,找到書房的位置。記住,彆跟任何人起衝突,有情況就用竊聽器聯係。”
說完,她端起一杯香檳,朝著宴會廳中央走去——沈浩正站在那裡,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手裡拿著酒杯,跟幾個商人說話。柳如眉走到他身邊,笑著說了句什麼,沈浩回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又繼續跟商人說話。
陳生、蘇瑤和趙剛走到宴會廳的角落,假裝看牆上的油畫,眼睛卻在觀察四周。宴會廳的左側有一扇門,門口站著兩個守衛,看起來像是書房的位置。右側有一個樓梯,通向三樓,樓梯口也有守衛。
“那扇門應該就是書房。”蘇瑤小聲說,“門口有兩個守衛,硬闖肯定不行,得想辦法引開他們。”